我从五楼一跃而下,只想看父母愧疚后悔的样子,只想得到父母的一句“对不起”,哪怕是对着我的尸体说的,不是我。
可是,我飘在尸体上方等待那句“对不起”时,却只看到爸爸妈妈捂着嘴,忍着呕吐对警察说,“我们不认这个女儿,真是无法无天了,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还搞什么自杀,白养了,这个白眼狼,恶心”。
那时我才醒悟,他们根本不爱我,死亡只能惩罚我自己。
我后悔了,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惩罚自己,我一定会选择救赎自己。
感谢老天爷给了我机会,我消散之后,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自杀前一晚。
1
我叫白杨,出生在A市的一个小县城,我原本没有出生的机会,是医生说月份大了,堕胎会让本就体弱的妈妈有生命危险,我的父母只得咬牙留下了我。
我一出生就被丢在了乡下奶奶家,外婆担心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索性搬过去和奶奶搭伙过日子,好在她们的退休金足够支撑我们这个“临时小家”,她们给我取名“白杨”。
有她们的童年足够幸福,但我还是会思考,为什么幼儿园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而我只有外婆和奶奶?
在我六岁那年,外婆生病去世了。
临终前,她泪眼婆娑,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小杨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咱们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挣大钱,逃出那个家吧。”
我有些疑惑地说:“外婆,你和奶奶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逃走啊?逃走了我就没有家了呀。”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外婆则满眼复杂的看着我。
我那时年幼,没读懂外婆眼中的情绪是心疼和无奈。
父母只是匆匆回来草草举办了葬礼,我甚至没有记住他们的样子。
外婆走后,生活照常向前走,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家”没有原来那么幸福了,奶奶也没那么爱笑了,我时常看到她对着外婆的照片抹眼泪,发现我在偷看就背过身去,转过来脸上又挂满了笑容的褶子,只是看起来有些僵硬。
外婆去世一年后,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女儿,名字叫白陆泽,那时的我只觉得这名字真好听,后来才反应过来,她的名字有爸爸和妈妈的姓,他们一定很爱她,那他们为什么不爱我?
我和奶奶一起生活到了十岁,我曾问过她为什么我的父母不爱我,奶奶叹了口气,说,“你爷爷他铁了心的要你爸娶你妈,说什么门当户对,当时你爸你妈面都没见过,就糊里糊涂地结婚了,生你的时候,你爸妈互相不爱对方,又怎么会爱你呢?”
她时常跟我说:“白杨的品质是坚韧不拔,不屈向上,我们小杨一定会渡过难关,有大作为的。”我只是点点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十二岁那年,奶奶去世,父母不得不把我接到A市读初中。
我坐在爸爸的车上,回头看了一眼我从小生活的村子,车子摇摇晃晃的,载着我离开了家。
2
进了到小区,爸爸迟迟找不到车位,从中央后视镜瞟了我一眼,对视之后他默默移开视线。
“啧,真麻烦,出去一趟回来车位都找不到,麻烦死了,害人精。”说着,他又瞟了我一眼。
停好车后,爸爸一声不吭地从楼上走去,我只好提着小旅行袋赶紧追了上去,我从没来过这个“家”,不跟着爸爸走会迷路的。
上了四楼,爸爸敲了敲那扇贴着崭新“福”字的门。
“吧嗒”,门开了,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她看见爸爸以后露出了笑容,瞥见我以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这应该就是妈妈了。”我想。
“妈妈。”我轻轻地叫道。
她转身就走了。
进了客厅,我看到妈妈和一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那个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白裙子,妈妈在给她读故事书。
爸爸领着我去了房间。一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轻微的灰尘气,呛得我不由得清了清嗓子。
房间窗子很大,正对着太阳让房间很明亮,墙角放着一张简单的床铺,书桌书架空空如也,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日子步入正轨,我顺利转入了A市实验中学,学校离家很近,但爸爸却瞒着我给我办了住宿。
班长把钥匙递给我,眉眼弯弯。
“白杨同学你好,我是班长刘悦欣,好巧哦,我俩在一个宿舍,这是你的钥匙,以后钥匙丢了的话,需要到我这里登记领取新的钥匙哦。”
我有些诧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稍加思索就明白是爸爸给我办了住宿。“谢谢。”我说。
住宿生活出乎意料的幸福,温馨的日常让我总是想起在村子的日子:女性长辈时常聚在一起,她们在一起织着毛衣,拉着家常,偶尔还会聊聊八卦,我则在旁边和小伙伴们你追我赶。
刘欣悦、王春、吴思其是我的舍友,她们很可爱,熄灯后会叽叽喳喳地聊些琐事。
“我爸妈眼光好差,给我买了荧光粉的运动服,上体育课时老听到有人笑话我。”刘欣悦无奈地说。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咱爸妈少女心爆棚。”王春捂着嘴笑道。
吴思其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我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父母趣事,只得在一旁扯扯嘴角,显得有些呆。
吴思其又说我呆,我佯装打她,却又松了一口气,心里很是感谢吴思其,她不打趣我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转移话题。
她们无意中得知父母一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只能支撑我一日三餐之后,就很少谈论父母的事,还变着法地给我送零食。理由不是不爱吃,就是临期产品吃不完,但日期明明是很新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报她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们,我成绩很好,可以给她们讲题,偶尔也帮她们打扫一下卫生。她们不会拒绝,或许是知道这会让我好受一点。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A市一中,我站在家门口,计划主动向父母分享喜悦,打破这么多年的僵局,妄图让他们发现对我的爱时,却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泽快五年级了,正处于关键期,我打算给她报些补习班和奥数班,小泽必须赢在起跑线上,我们不可能负担这么多费用,反正你只管跟她说,学费生活费什么的,让她自己想办法。”爸爸的声音传来,隔着门听有点闷闷的。
“这……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说出去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妈妈有些犹豫,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名声。
“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反正小泽必须有最好的资源。”爸爸的声音十分坚定。
我就这样握着手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手机还停留在查分网页。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负担生活费要怎么度过难熬的高中,回想我15年度过的潮湿人生,只有奶奶和外婆在我短暂的童年给了我温暖,早在三年前,我就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站上了小区五楼的天台,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想起奶奶经常对我说的话,“白杨的品质是坚韧不拔,不屈向上,我们小杨一定会渡过难关,有大作为的。”
“奶奶,外婆,对不起,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想不到别的出路,或许只有死才能让我不再痛苦。”
我在奶奶外婆的细心照顾下,终于在恶劣的环境中萌发了幼芽,靠着自己的努力长成小树,谁知道父母却将我的枝丫劈下,我无法再长出新的枝丫。
3
死前的记忆一股脑的钻进我的脑子,躺在床上的我头痛得蜷缩起来,让我再经历一次这么痛苦的记忆未免有些残忍。
飘在空中的“我”明白父母根本不爱我之后,十分后悔做出自杀的举动,随后魂体便开始消散,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自杀的前一天。
我躺在床上消化着这件匪夷所思的事,身上的痛苦似乎还没有消失,眼泪从我的眼角划过,我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我第二天没有出门,随便查询了分数分享给朋友,之后便考虑怎么支撑自己读完高中。
妈妈带着一副丑恶的嘴脸走进我的房间,“大义凛然”地说:“高中的费用你自己解决,小泽正处在关键时期,需要更多资源。”
“那我呢?”空荡的房间里我的声音盘旋不停。
“哼,你算什么?”她那薄唇碰撞,吐出这么一句刻薄的话。
我很想大闹一场,但未来三年我还需要住的地方。
晚上,我又来到了小区五楼,用身上仅有的零钱买了一罐冰镇啤酒,我喝着啤酒,看着星星点点的天空,又看了看楼下那个小院。
“那是我死的地方。”我心想。
第二天凌晨,我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往前走。被晨光拉长的影子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缩短、消失,像极了那被我刻意甩开的上一世。
我在街角的早餐摊停下。老板娘系着沾了油渍的围裙,见我背着包,随口问了句:“小姑娘这么早去哪里啊?”
“嗯,找工作。”我攥着口袋里的钱,点了份最便宜的豆浆油条。热气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老板娘的脸,也模糊了眼眶。
我找了家最便宜的网吧,花五块钱开机,在招聘网站上刷着信息。十五岁,能做的高薪兼职也就只有家教了,看到一户人家找家教老师,离小区很近,辅导对象是三年级的小男孩,我想试试,便记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
我坐在他们家里,心里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经历面试。
女主人倒了杯热水给我。“你好啊小姑娘,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阿姨,这位是我丈夫,你可以叫他刘叔叔?”
“陈阿姨好,刘叔叔好,我叫白杨,三年级的所有科目我都可以辅导。”
“好名字。行,那就这么定了,你周末过来就行。”陈阿姨眉眼弯弯。
“啊……叔叔阿姨,你们不问一些其他问题吗?”我有些愣住了,竟然这么顺利。
“哈哈哈……小杨你真有意思,我们给孩子找家教的出发点不是成绩,我俩下班晚,孩子一个人在家没伴,找个老师陪陪他。”陈叔叔说。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温热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原来不是考察解题思路,不是盘问成绩单,只是找个能陪孩子说说话的人。
“那……薪资方面?”我小声问,指尖在杯壁上蹭出一圈圈水痕。我第一次为自己争取报酬,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
陈阿姨笑着摆摆手:“一小时七十,包两顿饭,怎么样?”
比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的平均时薪高出二十块块。我猛地抬头,撞进她温和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算计,没有挑剔,只有像午后阳光一样的暖意。
“谢谢阿姨!”我站起身,帆布包的带子在肩上勒出红痕,“我一定好好带他。”
周末第一次上门时,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防盗门刚打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就从门缝里探出头,胸前别着枚奥特曼徽章,声音脆生生的:“你就是白杨姐姐吗?爸爸说你会教我折飞船!”
陈阿姨在厨房探出头:“小宇,别没礼貌。”
我蹲下来跟他平视,指了指他的徽章:“这是赛罗奥特曼吧?我知道他的终极形态。”
小宇眼睛瞬间亮了,拉着我的手往房间跑:“姐姐你也知道!我有他的卡片!”
下午陪他写作业时,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对着算术本发呆,那时多希望有人能蹲下来,用我听得懂的话陪我说说话。
傍晚刘叔叔下班回来时,小宇正举着我折的纸飞船满屋跑,喊着“姐姐教我的,能飞到月球!”。陈阿姨把一盘刚炒好的糖醋排骨端上桌,朝我招手:“小杨快来吃,尝尝我的手艺。”
饭桌上,刘叔叔问起我的学校。“叔叔,我九月份到A市一中报道。”我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说道。
“小杨厉害啊,那可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刘叔叔有些激动。
陈阿姨笑着给我夹了块排骨:“我们家有个书房,你要是想看书,随时过来。”
离开时,小宇塞给我一张赛罗卡片,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下周还来哦,我教你玩奥特曼格斗仪。”陈阿姨把一个装着排骨的饭盒塞进我手里:“带回去热着吃,别总吃外卖。”
走在路灯亮起的街道上,手里的饭盒还带着余温。卡片上的赛罗奥特曼笑得灿烂,我摸了摸口袋里今天赚到的二百八十块钱,第一次觉得,脚下的路好像没那么难走了。
4
我就靠着这份受资助般的兼职,挣够了基本的生活费和学费,陈阿姨和刘叔叔了解了我的家庭情况后,两个成年人就这样双双落泪,摸着小宇的头,让他喊我姐姐,说要认我做干女儿。
在兼职这段时间,他们给了我无限的爱,算是弥补了童年父母爱的缺失。
高中三年,我没有放过一点能学习的时间。
凌晨五点的宿舍楼道里,声控灯被我的脚步声唤醒,昏黄的光线下,手里的单词本被翻得卷了边。课间十分钟,我蹲在教室后墙的角落,课本上的知识背了一遍又一遍。
同桌总打趣说我是“永动机”,可他们不知道,我是在和过去的自己赛跑——那个站在五楼阳台、觉得人生只剩灰色的女孩,正被此刻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一点点推远。
周末时间,我白天到陈阿姨家辅导小宇写作业,晚上回家独自复盘过去一周的学习内容。
查分那天,我正在陈阿姨家辅导小宇,本来已经习惯一个人享受喜悦,但看到陈阿姨和刘叔叔那紧张的眼神,我倒有些期待他们看到分数的样子,当那串数字跳出来时,空气静了三秒。比我预估的高了二十分,够上我填报的那所政法大学的录取线了。
“够了!肯定够了!”刘叔叔猛地放下报纸,声音都劈了调,转身就往厨房跑,“我去开瓶酒!”
其实我知道,这个分数在尖子生里不算耀眼。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已经跑过了许多泥泞。那些在网吧啃着冷馒头查资料的深夜,那些在教室后排就着台灯刷题的凌晨,那些被陈阿姨的热汤暖过来的疲惫,都藏在这串数字里。
我没有告诉父母我的成绩,只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收拾了我的行李——一个行李箱,只身踏上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旅途。
陈阿姨和刘叔叔非要送我到车站,小宇抱着我的胳膊哭红了眼,把奥特曼钥匙扣塞进我手心:“姐姐要记得想我,每周都要视频。”陈阿姨往我包里塞了叠好的睡衣和两盒晕车药,眼眶红红的:“到了那边就给我们打电话,缺什么千万别瞒着。”刘叔叔拍着我的肩,声音有些哑:“照顾好自己,放假就回家。”
“家”这个字,曾是我最想逃离的枷锁,此刻却在他们的语气里,变成了最温暖的牵挂。
陈阿姨家经济压力也很大,我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赚钱,他们对我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况且我现在的能力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我又在另一个城市四处奔波赚学费,好在之前有了经验,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很快就赚够了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大学的课表像块拼布,零碎的间隙里藏着我奔波的轨迹。
周末的家教从上午排到傍晚,骑着二手市场淘来的自行车穿梭在城市的老巷里。
晚上的便利店兼职最熬人,从十点守到凌晨两点,扫码枪的“滴”声成了深夜的背景音。
快崩溃时就默背法条,让自己未来有一天有站上法庭的底气。
大一寒假时,陈阿姨和刘叔叔偷偷驾车到我的城市接我回家过年,我在饭桌上看着他们,心里止不住的酸楚,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吐露。
“其实啊,”陈阿姨轻轻拍着我的背,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人这一辈子,眼睛得往前看。那些该忘的,就当是路上的石子,踢开了,路才好走。”
我记着这句话,斩断了一切我不需要的感情,刻意忘记那两个叫做父母的人。
大学依然坚持高中的学习模式让我成绩突出,大学四年拿了数不清的奖项,每个学年的奖学金减轻了我的经济压力,负责的项目也有一定的收入,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大四的时候,我顺利保研。
我就这样一直努力,从研究生到博士生,从前辈口中的小白到新人口中的白姐,从别人眼中一无是处的花瓶到客户络绎不绝的白律师。
律师所走廊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长影,我踩着高跟鞋走过时,实习生们总会停下脚步喊“白姐”。指尖划过玻璃门,映出的自己西装笔挺,袖口别着精致的胸针——那是陈阿姨送我的三十岁礼物,她说“看着就像电视剧里最厉害的律师”。
没人知道,十年前那个在便利店熬夜扫码的姑娘,曾对着《xx法》条文啃到天亮。研究生阶段在律所打杂时,我抱着案卷跑遍全城的法院,鞋子磨破了脚后跟,就在地铁口买个创可贴贴上;为了弄明白一个跨境案例,抱着词典逐字翻译外文文献,天亮时才发现睫毛上结了层霜。
第一次独立接案是场劳动纠纷,当事人是位被拖欠工资的保洁阿姨,她攥着我的手反复说“白律师,我就信你”。开庭前一晚,我在办公室对着证据链推演到凌晨,刘叔叔发来消息:“别慌,就像你当年给小宇讲题那样,把道理说清楚就行。”那天在法庭上,我条理清晰地陈述观点,看着对方律师哑口无言时,突然想起高中时解出一道数学大题的瞬间——原来所有的从容,都藏在无数个死磕到底的夜晚里。
5
有些无能的男人总是用婚姻来衡量一个女人的价值。
“白律,你爬这么高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没有男人要。”说着揶揄地看了我一眼,露出猥琐的笑容。其他男人也笑得咯咯的,似乎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放下手中的卷宗,目光平静地扫过说话的男人——对方是合作方律所的一个律师,仗着入行早,总爱用这类低俗的话试探别人的底线。
周围的哄笑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杂音:“王律师入行这么多年,业务能力没见长进,倒是把精力都花在了研究别人的私人生活上?”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女人太强了,男人可不敢要。”
“哦?”我微微挑眉,起身走到他面前,高跟鞋踢了踢椅子腿,发出轻微的声响,“照您这么说,您现在事业平平,是为了方便被男人‘要’?”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原本看戏的人脸色变了变,想笑又不敢笑。王律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我:“你……”
“我什么?”我抬手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我们今天是来谈合同条款的,不是来讨论谁该被谁‘要’。如果王律师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话来转移注意力,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专业书,省得下次谈判时,连违约条款都解释不清楚。”
我拿起桌上的笔,在合同的争议解决条款处画了个圈:“这里,贵所提出的仲裁机构不符合行业惯例,下午三点前给我修改方案,否则我们将考虑更换合作方。”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对助理道:“整理好文件,我们回所里。”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格外响亮,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顺便提醒各位,评价别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毕竟,靠贬低女性获得优越感的男人,通常没什么真本事。”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助理忍不住说:“白律,您刚才太帅了!”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电梯里映出的自己——眼神坚定,脊背挺直。这些年见过太多类似的嘴脸,他们总以为女性的价值需要依附婚姻来证明,却忘了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回家时,窗外的晚霞正烧得热烈。我想起抽屉里那枚精致的胸针,想起小宇发来的作文,想起这些年靠自己一步步站稳的脚跟。
我爬得高,不是为了让谁“要”,是为了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更广阔的风景;是为了在面对恶意时,有底气挺直腰杆;是为了告诉上辈子那个站在五楼的自己——你看,你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比谁都漂亮。
至于那些杂音,不过是沿途的尘埃,吹一吹,也就散了。
6
我工作以后就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定居了,至于父母,我早已和他们断绝了关系,没有了联系。
偶尔回A市看陈阿姨和刘叔叔时会在路上看到与我父母相似的背影,也只是扫一眼之后收回眼神,内心毫无波澜,我已经彻底放下这些往事,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在陈阿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了。
谁知道在我32岁这年,他们居然厚着脸皮找上了我。
律所前台打来电话时,我正在见一个重要的客户。“白律,楼下有一位位姓白的先生带着太太找您,说是您的……父母。”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犹豫。
钢笔在文件上顿了一下,墨点晕开一小团。我合上卷宗,指尖冰凉:“让他们在会客区等着。”
客户离开后,我在办公室站了三分钟,对着镜子理了理西装领口。镜中的人眼神平静,只是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这么多年,我以为那扇门早已焊死,却没想过,有些人会带着生锈的钥匙,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会客区的沙发上,两个身影局促地坐着。父亲的头发白了大半,母亲脸上的皱纹更深,看见我进来,猛地站起来,手在衣角反复摩挲。
“小……小杨。”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试探。
我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开门见山:“找我有事?”
空气凝滞了几秒,母亲突然抹起了眼泪:“小杨啊,我们知道错了,当年是我们不对……这些年,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想我?”我扯了扯嘴角,想起我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是想我现在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吧。”
父亲涨红了脸,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现在是律师所的大老板,安排个工作给你妹妹不是什么难事吧?”
母亲听到父亲的话,挺了挺腰板,似乎是想向我展示她可笑的底气。
“哈……”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靠在办公桌沿,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笑意里裹着冰碴:“大老板?王律师怕是没告诉你,我这律所刚起步时,为了谈下第一个案子,在对方公司楼下等了三天三夜,冻得发烧还得硬撑着改合同。”
父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母亲却抢着说:“那你现在不是成功了?你妹妹高中毕业就在家待到现在,你给她安排个前台、助理的活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的事?”我拿起桌上的员工手册,翻到招聘细则那页推到他们面前,“这里写着,最低学历本科,专业对口优先,要有相关实习经验。您女儿符合哪条?莫非是想吃现成的?”
母亲的底气瞬间泄了,嘟囔着:“都是一家人,哪用这么多规矩……”
“一家人?”我笑出声,走到落地窗前,指着楼下车水马龙,“您二位来的时候,应该看到门口的保安了吧?他儿子去年想进律所当司机,我让他走正常招聘流程,笔试面试一样没少。您觉得,您女儿比他儿子金贵?”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我抬手制止:“话就说到这儿。以后别再来找我,我可不想见到你们,至于工作,除非她自己考进来,否则免谈。”
我让助理送他们出去。父亲骂骂咧咧地被拉走,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怨,有不甘,却唯独没有歉意。
不知道这俩人脑子装了什么,不久以后我居然收到了律师函,原来是他们以我拒绝赡养老人为由起诉我,我盯着律师函只觉得好笑,真是专业对口了,还是得来个彻底的了结。
“准备应诉。”我把传票放在卷宗堆里,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普通的案子,“把我十八岁离开家后的所有证据整理出来,包括当年的租房合同、兼职记录、陈阿姨一家的证词。”
助理点了点头。
开庭那天,我慢悠悠走进法庭,父母坐在原告席上,身边的律师正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看见我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受害者的悲戚——那副表情,和上一世对着警察控诉“白眼狼”时如出一辙。
“审判长”我转向审判席,声音清晰而坚定,“《xxx》规定子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但前提是父母履行了抚养义务。而我……”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原告席,“从小被丢在奶奶家,是奶奶和姥姥把我养大的,甚至高中时期的一切费用都是自己承担的,这份义务就已经随着他们的遗弃,烟消云散了。”
我呈上了一沓厚厚的证据:泛黄的租房合同上,房东备注着“租客系未成年人,独自居住”;兼职餐厅的考勤表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加班记录;陈阿姨和刘叔叔的证词里,详细写着他们如何在我最绝望时提供帮助。
父母突然激动起来,母亲拍着桌子哭喊:“你胡说!我们养你到十七岁,你凭什么不认!”父亲则指着我骂:“没良心的东西,读书读坏了心肠!”
法官敲响法槌,制止了他们的喧哗。最终,法庭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理由是“原告未充分履行抚养义务,被告有权拒绝支付赡养费”。
走出法院时,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脚边。父亲追了出来,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白杨!你会遭报应的!”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阳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像给那张怨毒的脸镀了层灰。“我早就遭过报应了,”我轻声说,“在我以为全世界都不要我的时候。但现在,我靠自己活下来了,活得很好。”
他愣在原地,看着我转身离开的背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助理跟在我身后,小声说:“白律,都结束了。”
我抬头望着湛蓝的天,长长舒了口气。是啊,结束了。那些缠绕我快半生的藤蔓,终于被连根拔起,露出底下干净的土壤。
7
“白杨的品质是坚韧不拔,不屈向上,我们小杨一定会渡过难关,有大作为的。”奶奶的那句话在我耳边再一次响起。
白杨,生不择地,遇风不折。往后的路还长,那些扎根时吃的苦,都会变成枝繁叶茂的底气。这株她们盼着的小白杨,终于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长得挺拔又舒展了。
我叫白杨,我有白杨坚韧不拔、不屈向上的品质,我靠自己熬过一切苦难,在法律领域大放异彩,展现了我强大的女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