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学会上的未解之谜
几年后的同学会上,大家聚在一起,问问各自现在的发展后,又开始聊以前。
一个和陈屿关系很铁的兄弟突然笑着说。
“陈屿那时候生物是短板,不过他可没少下功夫,自己吭哧吭哧刷题。”
陈屿在一旁笑着,没有否认。
也有人提起他当年那些古里古怪的举动,大家一笑而过。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关于他所有古怪举动的谜题,在我心里从未真正解开。我从未喜欢过他,这是事实。
可让我纠结了整整一个青春的,是那些我看不懂的、他唯独对我实施的,奇怪行为。
玩闹之中,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调侃道。
“林溪,当年他是不是就差把你的生物笔记供起来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我的思绪猛地被拉回那个一切开始的夏天——那个我们都考了586分的、喧嚣的一天。
第2章 相同的586分
高考后回校填志愿,教室里喧嚣不已。
所有人都在闹哄哄地讨论成绩和理想院校。
陈屿就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带着他标志性的、与谁都能说上两句的笑脸,挨个问同学们的分数和意向。
他走到我面前坐下,问我的分数。
“586?”
他念出数字,随即很是惊喜的告诉我,他也是586,可能是“巧合”的惊喜让他高兴过头了,他开始努力劝说我和他报一个大学。
“我选三峡大学,你也一起吧。这个分数刚好,城市也挺好。”
“不要,”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甚至带着一点本能的防卫。
“你是小孩子吗,上大学还要人陪?”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但脸上的笑意没减。
“为什么不啊?三峡大学多好,专业也合适……”
他开始罗列那个大学和城市的好处,试图用理性说服我。
可不管他怎么说,我心里那份不愿的执拗占据了上风。我看着他仍在努力解说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熟到可以一起规划未来的地步。
最终,他看着我确实不为所动,停了下来。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点了点头,脸上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带着一贯的笑脸转身融入人群,继续他的“游说”。
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认真的邀请,只是他众多即兴表演中的一幕。
第3章 “努力型学霸”与他的方法
陈屿在我们班,是个很清晰的存在。性格好,有分寸,不开过分的玩笑。
高二下开始,他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成绩从十几名一路稳步攀升到前五。他是“努力型”的。
这其中,就包括了他对生物这门课的攻坚。而我的生物成绩,恰好是班里最好的,稳定在九十分以上。
所以,他经常会拿着题目或试卷过来问我。我们一起讨论过遗传图谱的计算,分析过光合作用的曲线,辨析过那些易混淆的名词概念。
这些学术上的交流,是频繁且正常的。
同时,我也知道,他自己会买很多额外的辅导资料和试卷来刷。他在学习上的努力和自主性,是全班有目共睹的。
因此,当室友小郭调侃地说“他肯定是馋你的生物成绩”时,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比充分且合理。
第4章 那些无法被“问题”涵盖的瞬间
但总有一些瞬间,无法被归入“讨论学习”的范畴。
①“温水”
高三的那个冬天,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呵出的白气与讲台上飞扬的粉笔灰纠缠在一起。
一个课间,小郭使唤坐在后排的陈屿帮她接水。
他笑嘻嘻地应了,很快拿着杯子接了水回来。小郭一摸,冰凉的,立刻炸了毛。
“陈屿!你想冻死我啊!”
他双手合十,连连讨饶,脸上是那种惯有的、让人生不起气来的笑脸。
“郭姐,我错了!下次,下次一定记着接热水!”
这场小风波本该就此结束,但是……
他转身,很自然地经过我的座位,然后,突然伸手抢了我桌上印着简笔小猫的玻璃杯就跑。
“你干嘛!”
我吓得扔了笔就去抓他,但是他已经溜走了。
旁边小郭让我放宽心,说他是帮我接水去了,我有点困惑,没人让他接啊。
过了会,陈屿回来了,他把杯子放回我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用手背碰了下杯壁,温热的。
他不止是去接了水,还特意调好了温度。
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只是为了给一个甚至没有提出请求的人,接一杯毫无来由的温水。
我抬起头,想问他什么意思。可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正侧着头和同桌说笑,仿佛刚才那个突兀的举动,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②“字条”
生物考试前的课间,陈屿总是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桌边,进行他那套毫无意义的“祈祷仪式”。
“课代表,马上要考生物了,保佑保佑我。”他双手合十,表情夸张。
“嗯嗯,保佑你。”
我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敷衍。
这套流程我们已上演过无数次,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迷信”。
他随便说了几句话,正打算走,却不知怎的突然蹲了下去。
再站起来时,他指尖捏着那张我找了好久的名字条——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被踩了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脏得不成样子。
“这个,你还要吗?”
他举着字条问我。
“不要,太脏了。”
我嫌弃地皱眉,上面的脚印清晰明显。
出乎意料地,他脸上竟露出一丝如获至宝的神情,乐颠颠地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
“你不要给我,刚好拿来保佑我生物考试。”
他笑嘻嘻地说着,仿佛捡到了什么宝贝。
我没当一回事。
结果几天后,小郭发现我那脏兮兮的名字条被他用透明胶带仔细贴着,端端正正地贴在课桌右上角。
那种冒犯感和巨大的荒谬感让我立刻冲了过去。
“陈屿!你给我撕掉!”
“别啊,让我沾沾学霸气息,保佑我生物上八十!”
他趴在桌上,护着那张字条,半真半假地求饶。
最终在我几乎要动手的威胁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撕下。
当时他的生物,还在七十分左右挣扎。
我不明白,一张脏了的废纸,为什么会引发出这么多让我无法理解的后续,我看不透他的“表演”。
③“头发”
还有一次,全年级在操场上乌泱泱地集合,原因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没老师管理,队伍很快散了形,大家说笑打闹,混乱得像一锅粥。
我正和小王聊着天,不知怎么地,小王突然开始挠我痒痒,我一边笑一边慌忙后退躲避,完全没留意身后。直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一个人。
我惊慌地回头,看到了陈屿一贯的笑脸,没有任何不悦,好像是躲不过去的无奈。
“哟,投怀送抱啊林溪!”
小王立刻起哄,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急忙辩解。
“你胡说什么!他后面全是人怎么躲?而且也来不及啊!”
小王看着我慌张的样子,似乎觉得有趣,继续调侃。
“你看看我们周围,都快形成真空带了,他就后面有人而已,前面那么大的空位,还不好躲吗。”
我以为操场上的尴尬已是顶峰,直到晚上回到寝室,小郑一边敷面膜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
“对了,今天陈屿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刚洗过头。”
我愣住了。
小郑模仿着他的语气,憋着笑说。
“我故意骗他‘对啊,刚洗的’,你猜他怎么着?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说了句‘那就好’。”
空气瞬间安静,然后爆发出室友们的哄笑。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巨大的尴尬席卷了我。
我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头发,两天前洗的,现在已经有些发油。
“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就是嫌弃,担心我不干净的头发碰到他干净的衣服。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来,连带前面那些举动带来的怪异感都冲散了。
④“座位”
一次晚自习的讨论课,我正在给小郭讲题,班长突然过来了,说有事问我,似乎想单独和我说。
但我当时周围围了一圈等着问我题目的同学,我懒得出去,让他有什么就直接说。
他声音很小,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陈屿托我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做同桌,或者前后桌也行。”
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从高二下开始,他就主动向老师提议,自己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也不要同桌,他为什么要打破自己的惯例。
一旁的小郭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先跳了起来,像只护崽的母鸡。
“不行!绝对不行!告诉他,别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偷偷开小灶超过我们!他就是馋你的生物成绩,其心可诛!心机男!”
我也拒绝了,回头向陈屿座位的方向看去,他正望着这边。
其实就算小郭不说,我也会拒绝。
我视力不好,不会主动坐后排的,而且,上次“头发”事件带来的尴尬还没有散去。
那些天里,我被陈屿那些前后矛盾的行为搅得心烦意乱,连刷题时都会偶尔走神,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毫无意义的线条。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一天中午。
我和隔壁寝室的朋友小雨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们聊着最近的模拟考,不知怎么话题就拐到了班级八卦上。
小雨咬着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亮晶晶地望向我。
“对了林溪,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
我心里正想着事,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感觉……陈屿在你面前,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跟对别人不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探寻和一丝笃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皱了下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哪里不一样?他不就是那样,经常来问题目吗。”
“不是问题目那种!”
小雨摆摆手,努力寻找着一个准确的措辞。
“你看他跟小郑她们,闹起来那叫一个无法无天,抢零食、打打闹闹、互相嘲讽,简直像小学生一样,但是一到你旁边……”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然后压低了些声音。
“他好像就自动调成了静音模式,说话声音会低一点,开玩笑也有分寸,甚至……对,甚至有点笨拙。就是那种,明明想表现得自然,反而显得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笨拙”。
这个词,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它精准地击中了我那种模糊的感受,一个我从未敢清晰捕捉,也从未找到合适词语去定义的感受。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用筷子用力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仿佛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是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事不关己的淡漠。
“可能是你的错觉吧,我没感觉出来,说不定只是和我不熟而已。”
我用一个问句和一个否定,仓促地终结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小雨似乎感觉有些扫兴,“哦”了一声,转而说起了别的。
第5章 混杂的动机与未解的谜题
经过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片段,我觉得我必须重新且客观地看待所有信息。
我一度认为,我和陈屿的关系,甚至算不上熟络。
这个认知源自于高二上。
那时他还没有独自坐到最后一排,而是和小郑同桌,“我,小郑,陈屿”我们三个以这样的顺序坐在一排。
他们俩是典型的“欢喜冤家”,写作业时,谁的胳膊到了另一个人的“领地”上,都要“大战”一回,骂骂咧咧的。
他们能为了一道物理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但转过头,小郑递过去的薯片他会自然地抓一把,甚至直接上手去抢她手里的巧克力威化。
为此,我还偷偷嗑过他们俩,虽然小郑后面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cp。
但是那种打打闹闹,是那个年纪男生女生之间最正常、最没有距离感的相处模式。
有一次,我带了一盒巧克力饼干,想到周围的同学经常分享零食,我也挨个问过去,轮到他和旁边的小郑时,我递过去盒子。
小郑欢呼一声,毫不客气地拿了几片,对我说着谢谢。
而陈屿,他看了看巧克力饼干,又抬眼看了看我,脸上那种与小郑打闹时的随意瞬间收敛了。
他露出了一个非常礼貌,甚至可以说有些疏离的笑容,然后轻轻摆了摆手。
“谢谢,不用了。”
那一刻,一种微妙的尴尬涌上来,我收回手。
其实很正常,不熟的人分享零食,大部分都不会接受,只是“被拒绝”的人会显得有些尴尬。
我将高二那次被拒绝的零食,和后来高三他那些过界的举动,看作是两个孤立的事件。
我默认了一个前提:刚开始就一般的关系,后面也熟络不起来。
我以为高二的“不熟”,会顺理成章地延续到高三。
我固执地用高二的“因”,去解释高三的“果”。
所以,当他高三突然“热络”起来时,我只能将其归因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强大的外部动机——“馋成绩”。
可我从未想过另一个可能性:也许在高三的那一年里,在他独自坐在最后一排埋头苦读的某个瞬间,有些东西,悄然改了。
于是我试着用逻辑分析一切。
比如接温水只是他在接受小郭“教育”后的一次实践;贴在桌上的名字条算是他学到发狂,无奈之下剑走偏锋的迷信做法;头发不需要解释,就是实打实的嫌弃;至于同桌,小郭的话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是他奇怪行为的合理解释,除此之外,他正常的行为我也试着分析。
比如:
他和我们整个寝室关系都很好,会和大家一起开玩笑,他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相处。
他问我生物题,是他提高成绩的直接有效的方法。
他自己买资料刷题,证明他的进步主要源于自身的极度努力。
我其实也怀疑过自己是否过于自恋,但心里的怪异感始终挥之不去。
第6章 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同学会终于散场,人群在酒店门口三三两两地告别,寒暄着“下次再聚”。
我和小郭她们一起走出大门,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散了包厢里沉闷的酒气。
我们站在路边等车,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等车的过程中,我们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刚才饭桌上的八卦。
“说起来,刚才他们提起陈屿和小李,我才想起来,”
小郑挽着我的胳膊,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俩高二那会儿,好像真谈过一阵子呢,当时我还问过小李,她死活不肯承认,分手后才告诉我,不过没谈多久。就陈屿刚开始自己一个坐后排时的一小段时间。”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小郭接过话头。
“对啊,那会儿陈屿不是老下课跑到小李座位旁边嘛,俩人聊得可欢了。”
她回忆了一会,继续和我描述。
“就和小郑相处差不多,都是打打闹闹的,你当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估计根本没注意。”
小郑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连忙哎了几声。
“说什么呢!我和他可是真‘打’,谁会喜欢他啊,别造谣我。”
“老下课跑到她座位旁边……聊得可欢了。”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它像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咔哒”一声,轻轻嵌入我记忆的版图。
一瞬间,那些困扰我整个青春的、关于他所有“古怪”行为的碎片——那杯莫名的温水,贴在桌角的脏字条,以及小心翼翼试探同桌的举动——仿佛被一道新的光线照亮。我忽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他并非不懂如何正常地接近一个女生。他懂得,他会主动走向她,会和她谈笑风生,会进行一切阳光下的、直白的交流。
所以,他唯独对我施展的那套复杂、笨拙、充满加密信号的“特殊对待”,从一开始,就走在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轨道上。
它与男女之间那种简单明了的喜欢,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更具体的,我也无法探究。
这个迟来的信息,没有带来任何涟漪,反而让一直悬在心里的那个问号,悄然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陈屿。
他也刚好出来,身边没有别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他朝我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微笑,随即很自然地站在几步之外,也低头看着手机。
没有对话,也没有刻意的道别。
我叫的网约车先到了,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透过车窗,我看到他依然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身影在后退的街景中逐渐变小,最终融入了夜色与霓虹灯牌交织的一片模糊光晕里。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我没有像高三那时固执地想明白一切,没有问他那些奇怪的举动是为什么。
我们就像两条曾经短暂交汇的航线,在完成了一次例行的信号应答后,再次朝着各自的深空驶去。
他那些行为之下,究竟藏着几分对成绩的“功利”,几分对“学霸”的好奇与欣赏,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永远留在了那个586分的夏天。
重要的是,在我的青春记忆里,清晰地刻着这样一个人...…他也曾用一些笨拙又安静的方式,给予了我一些区别于他人的、特别的对待。
这无关爱情,甚至也并非暗恋。
它只是一段干净、特别的过往,值得被好好地安放在名为“高中”的回忆里,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