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明的电话
云顶国际会所,VIP888包厢。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中混杂着昂贵雪茄的辛辣与名媛们身上飘散的香水味。林风被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围在中央,往日里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脸色苍白,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刀哥,再……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钱凑上……”林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首那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刀哥)嗤笑一声,雪茄的烟雾喷在他脸上:“林大少,你这套说辞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三百万,今天少一个子儿,就把你留在这儿,让你家里拿钱来赎人!”
苏晚晴紧紧抓着林风的手臂,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焦急。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号码。
“凌晏……你快来云顶会所!林风他……他遇到大麻烦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习惯性地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快点!不然要出事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后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好。”
没有多问一句,没有一丝犹豫。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家名为“尘寰阁”的古董店深处。
凌晏放下那部老式手机。店内没有开灯,只有博古架上一尊西周青铜爵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查的幽光,映照着他清冷平静的侧脸。
他面前,一位身着玄色古朴中山装的老者(某位城隍化身)正躬身而立,汇报着近期幽冥边境的魂灵动荡。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汇报。
凌晏抬起手,止住了老者的话语。
“我有事,出去一趟。”他起身,拿起搭在黄花梨椅背上的普通灰色外套。
老者神色一凛,恭敬垂首:“陛下,是否需要……”
“不必。”凌晏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一点凡尘琐事。”
他走出店门,身后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城市喧嚣的夜风扑面而来,与他周身那亘古不变的寂寥气息格格不入。
……
云顶会所门口,凌晏那身与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朴素衣着,引来了保镖和过往客人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站住,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保镖伸手阻拦,语气轻蔑。
凌晏甚至没有看他们,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那一瞬间,两名保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史前凶兽凝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竟无法动弹分毫。
他径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包厢门。
门内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惊愕,疑惑,更多的是不屑与嘲弄。
“晚晴,你怎么叫他来了?”林风压低声音,带着埋怨,“他能顶什么用?”
苏晚晴却没理会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冲到凌晏面前:“你怎么才来!他们非要三百万,不然就不让林风走!你快想想办法!”
凌晏的目光掠过地上那些所谓的“明代官窑”碎片,眼神微动。在他眼中,那些瓷片毫无灵气,火光气十足,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低劣仿品。
“瓶子是新的,不值钱。”他看向那个刀哥,语气依旧平静,“开个实际的价。”
刀哥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一拍桌子:“妈的!老子说是明代的它就是明代的!你算什么东西?今天少一分钱,老子废了他!”
凌晏不再言语。
他看似随意地向前走了一步,恰好站在了包厢内风水“煞位”的节点上。无人察觉,他脚下极淡的阴影扩散了一瞬,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冥气息没入地底,悄然影响了此地的“运”。
几乎是同时,刀哥和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无形的冰冷手掌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心脏骤然紧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瞬间冷汗涔涔。他们仿佛听到了无数细碎、凄厉的哀嚎在耳边响起,却又转瞬即逝。
再看凌晏时,刀哥只觉得对方那双平静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无间地狱。
“兄……兄弟!”刀哥脸色煞白,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误会!都是误会!这瓶子……可能、可能是我看走眼了!赔……赔五万!就当给各位压惊了!”
……
风波平息。
会所楼下,夜风微凉。
苏晚晴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对凌晏道:“这次算你还有点用。不过你也太慢了,要是早点来,林风也不用受这么大惊吓。”她甚至没去看凌晏的表情,转而关切地搀住林风,“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林风强装镇定,瞥了凌晏一眼:“没事了晚晴。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晚晴点点头,仿佛才想起凌晏的存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凌晏,你自己回去吧。对了,明天早上记得给我带‘徐记’的粥,林风受了惊吓,得吃点清淡的。”
凌晏站在原地,看着苏晚晴小心翼翼地搀着林风,走向那辆醒目的跑车。路灯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最后一丝微光,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远处,刚启动的跑车突然熄火,无论林风怎么折腾,再也打不着。
……
古董店外。
凌晏回到店外,并未立刻进去。
街道对面,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少女(阎红罗)倚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糖画,舔得正欢。她看到凌晏,眼睛弯成了月牙,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糖画,笑容明媚而富有深意。
凌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似乎认出了这位大学的学妹,但并未回应,转身用钥匙打开了店门。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阎红罗收起笑容,舔掉最后一点糖渍,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
“凌晏学长,你这‘凡人’的戏,还要演到什么时候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呀。”
店门彻底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门缝下,一丝如有实质的黑暗悄然流淌回店内。
城市上空,一片极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阴云,缓缓汇聚。
第二章 幽冥一隙
店门在身后合拢,将都市的喧嚣与霓虹彻底隔绝。
“尘寰阁”内重归寂静,唯有时间在此地沉淀的气息萦绕不去。博古架上的诸多古物,在黑暗中宛若沉睡的活物,吞吐着唯有凌晏能感知的微光。
他并未开灯,径直走向内室。
然而,就在他脚步踏过某处地板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脚下,那看似坚实无比的青砖地面,竟如水纹般荡漾了一下!一缕凝若实质的黑气,如蛰伏的毒蛇猛然窜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无数怨魂嘶嚎的杂音,直扑凌晏面门!
这并非凡间之物,而是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幽冥煞气”,能蚀魂销骨,便是寻常仙神沾上一丝,也要道基受损。
凌晏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他并未后退,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那黑气即将临体的刹那,抬起了右手食指,于虚空中轻轻一点。
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古老祭祀般的韵律。
“定。”
没有雷霆之威,没有光华万丈。只是一个字。
言出法随。
那狂暴狰狞的黑气,如同被投入琥珀的飞虫,瞬间凝固在半空之中。其中翻腾的怨魂幻影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嘶吼姿态,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整个店铺内的空间,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所冻结。
凌晏的目光落下,看向那缕黑气逸出的源头——地板上,一道发丝般细小的裂纹正缓缓弥合,其下是深不见底、轮回翻涌的幽冥。
“边境的动荡,已波及至此了么。”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店里荡开微弱的回响。
他指尖轻弹,那被凝固的幽冥煞气如烟尘般消散,化作最精纯的阴属性能量,被博古架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悄然吸收。玉佩上,一道凤鸟暗纹似乎更鲜活了些。
危机消弭于无形。
但从他方才轻描淡写便定住幽冥煞气的手段,已可窥见其力量冰山之一角。这绝非普通修行者所能为。
他走到那张黄花梨木案前,案上整齐陈列着笔墨纸砚,还有一部线装的《地藏本愿经》。他并未翻阅经书,而是提起那支狼毫笔,在虚空之中勾勒起来。
笔尖过处,淡金色的流光随之蜿蜒,凝而不散,最终化作一道繁复而古奥的符箓。符成之时,整个“尘寰阁”微微一震,空间变得愈发稳固,仿佛与整个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这是加固此间与幽冥连接的封印。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笔,走到窗边,目光穿透特制的玻璃,望向对面空无一人的路灯下。
那个穿着红裙、舔着糖画的少女已然离去。
但他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与周遭凡人气息格格不入的灵韵,残留在此地。那灵韵炽热而鲜活,带着一丝不容于凡尘的桀骜与……熟悉感。
“阎红罗……”
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这位在大学里便总是“偶然”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学妹,行为跳脱,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她今日的出现,绝非巧合。
凌晏收回目光,眼中是一片深沉的古井无波。千载轮回,万载孤寂,早已将他的心性磨砺得坚逾金刚。便是泰山崩于前,亦不能使他色变。
然而,一丝极细微的涟漪,终究是在他亘古不变的心湖中漾开了。
并非因为阎红罗,而是因为苏晚晴。
今日会所中,她那份理所当然的索取,与最后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神魂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他抬手,指尖无声地拂过心口。
那里,神核深处,一道极其古老、几乎与他的存在本身融为一体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一丝。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却足以让他这等存在为之警醒的松动。
与此方天地轮回核心紧密相关的他,任何情绪的剧烈波动,都可能引动不可测的变数。
“情劫……亦是道劫么。”他阖上双眼,身影在满室古物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孤寂苍茫,仿佛一幅留白千载的古画。
第三章 往昔云烟
夜色深沉,“尘寰阁”内万籁俱寂。
凌晏并未入睡,也无须入睡。他静坐于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就在方才加固封印,心神稍懈的瞬间,一丝来自神核深处的涟漪,不受控制地荡开,将他卷入了一段尘封的往事之中。
(镜头切换,影视化闪回)
· 场景: 大学校园,樱花大道。阳光正好,粉白的花瓣如雪纷飞。
· 时间: 四年前。
年轻的凌晏,衣着依旧朴素,眼神却比现在多了几分属于“凡人”的温度。他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典籍,身旁是巧笑倩兮的苏晚晴。
“凌晏,下周的校园祭,我们系的舞台剧,你一定要来看哦!”苏晚晴仰着头,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我拿到了女主角呢!”
“嗯。”凌晏点头,声音温和。他能看到苏晚晴周身微弱的气运光华,因这份喜悦而明亮了几分。暗中引导她得到这个角色,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还有啊,图书馆那本我一直想借的绝版书,今天居然找到了!就在最显眼的位置!”她雀跃地说着,浑然不觉身旁之人为此,曾于昨夜悄然进入已然锁闭的图书馆深处,拂去其上的尘埃,并以一丝微不可查的魂力,温养了书页中即将断裂的灵性(书籍亦有灵),使其得以完整面世。
彼时,他认为这是偿还。偿还那段他初入红尘,懵懂封闭自身力量,在她家寄住时,她曾给予的、微不足道的温暖。
(现实与往昔交织)
· 场景: 深夜街头。
· 时间: 三年前。
苏晚晴遭遇混混纠缠,电话打给凌晏。他看似“恰好”路过,用一番“义正辞严”的道理“劝退”了那些人。唯有凌晏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他调动了此地的“阴煞”规则,让那几个混混在之后的一个月内,噩梦缠身,气运低迷,诸事不顺。
每一次帮助,看似轻松随意,实则都在他刻意维持的“凡人”身份下,动用了超越规则的力量。这如同在钢丝上行走,每一次微小的干涉,都需要他耗费心神去平衡随之而来的、细微的因果反噬。这些反噬,对于他浩瀚的神力而言如同九牛一毛,但却真实存在,如同不断滴落的水珠,悄然侵蚀着他与这片人间脆弱的连接点。
(闪回结束,现实)
凌晏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往的温存彻底散去,只余下亘古的冰寒。
“债已还清。”他低声自语,仿佛是对过去做一个了结。
然而,神核深处那丝因她而起的封印松动,却提醒着他,有些“劫”,并非简单的“偿还”便能渡过。
就在这时,他心念微动,察觉到“尘寰阁”外围的警戒阵法被触动了。并非恶意,而是带着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他身影微晃,已从内室出现在店铺前厅。
店门外,站着的竟是阎红罗。
她换了一身装扮,不再是白日里俏丽的红裙,而是一袭玄色劲装,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飒爽与英气。她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正歪着头,打量着店铺门口那对石貔貅,眼神饶有兴味。
“学长,长夜漫漫,想必你也没吃晚饭吧?”见到凌晏出来,她毫不意外,举起手中的食盒,笑容明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我带了宵夜,要不要一起?”
她的语气自然熟稔,仿佛两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而非仅有几面之缘的“学妹”。
凌晏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开门的意思。
阎红罗也不恼,将食盒放在门前的石阶上,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学长不是普通人。当然,我也不是。”她指了指那对石貔貅,“这对小家伙,守的不是财,是幽冥之气吧?刚才这里空间波动得厉害,我隔着两条街都感觉到了。”
她顿了顿,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凌晏:“学长,你镇压得住一时,可曾想过根源?幽冥边境的裂隙,恐怕不止这一处。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有人,在暗中收集逸散的幽冥煞气。”
此言一出,凌晏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第四章 镜中之影
阎红罗的话语,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在凌晏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
有人,在收集幽冥煞气。
此举无异于凡人收集核废料,非癫即狂,其背后所图,定然骇人听闻。幽冥煞气乃天地至阴至浊之力,除却幽冥正神,寻常仙魔触之即伤,用之即亡。收集此物,要么是自寻死路,要么……所谋者大。
凌晏深邃的目光落在阎红罗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极淡的、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兴味。他并未询问她如何得知,亦未质疑其真实性。有些真相,无需言语佐证,气息与因果自会言明。
他抬手,虚虚一引。
“尘寰阁”那扇沉重的、看似凡木的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仿佛从未上锁。
“进。”
一个字,淡漠依旧,却已是破例。
阎红罗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拎起食盒,步履轻快地迈过门槛。在她踏入的瞬间,周身气机与店内古物、阵法隐隐共鸣,竟无半分排斥。
凌晏转身,走向内室。阎红罗自然而然地跟上,仿佛她本就属于此地。
内室并非待客之所,更像是一处静修之地。一几,一榻,一壶,余下的便是满壁藏书与几件气息更为古拙的器物。凌晏在几前盘膝坐下,并未看那食盒,只淡淡道:“说。”
阎红罗将食盒放在几上,并未打开,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我追查一道‘食梦貘’的异常气息已有数日,它本该以凡人噩梦为食,无害生灵。但近日,它变得狂躁,力量暴涨,其核心处缠绕的,便是被精炼过的幽冥煞气。”
她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缕极淡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黑红色能量丝线浮现,扭曲蠕动,正是高度凝练后的煞气特征。
“我顺着线索,找到了一处废弃工厂。那里有人为布置的‘聚阴阵’,以及这个。”
她取出一块不规则的黑曜石碎片,其上刻画着扭曲的符文,中心处有一点暗红,仿佛凝固的血。“这符文的风格,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仙魔神佛体系,但功能很明确——提纯并储存幽冥煞气。”
凌晏的目光扫过那碎片。符文在他眼中倒映,分解成最本源的规则线条。陌生,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万古前的某个角落惊鸿一瞥。
他伸出手指,并未触碰碎片,只是隔空一拂。
“嗡……”
碎片轻颤,其上的暗红斑点骤然亮起,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光影!光影中,隐约可见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正将一团汲取自“食梦貘”核心的、经过提纯的幽冥煞气,注入一个更大的、布满类似符文的容器中。
画面一闪即逝,碎片也随之化为齑粉。
“镜影留形术。”凌晏收回手指。对方很谨慎,这碎片只是一次性的信息载体,且设有自毁禁制。
“看来,我们惹上了一个不太简单的家伙。”阎红罗挑眉,语气非但无惧,反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我们?”凌晏抬眼,第一次明确地重复了这个词。
阎红罗迎上他的目光,笑容狡黠如狐:“情报我提供的,线索我们一起看的。学长,你想甩开我单干?恐怕没那么容易哦。况且,追查这事,本就是我……嗯,职责所在。”
她的话语含糊,却表明了立场。
凌晏沉默片刻。阎红罗的身份成谜,目的未明,但她展现出的能力与掌握的信息,确是目前破局的关键。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丝与他同源却又迥异的、炽热而古老的灵韵,让他难以将其视为寻常合作者。
“随你。”他终是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认了她的参与。
就在这时,凌晏眉头微蹙,目光转向墙壁上悬挂的一面古朴铜镜。镜面原本映照室内景象,此刻却如水波荡漾,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霓虹闪烁的街头,苏晚晴与林风似乎刚从一家高级餐厅出来,正准备上车。而在他们不远处的人群阴影里,一个毫不起眼、穿着连帽衫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他们。那人的身上,缠绕着一丝极淡的、与黑曜石碎片同源的异常能量波动!
收集幽冥煞气之人,竟将目光投向了苏晚晴?
是因他与苏晚晴过往的因果牵连,还是……苏晚晴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被对方盯上了?
凌晏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无论原因为何,此事,已不容他置身事外。
他起身,玄色衣袂无风自动。
“走吧。”
阎红罗看着铜镜中的景象,又看看凌晏瞬间冰寒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随即化为昂扬的战意。
“好啊,去看看是哪路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五章 风雨前夕
都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如同一条彩色的、喧嚣的河。
凌晏并未动用任何超凡手段,只是驾驶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融入车流。阎红罗坐在副驾驶,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如同狩猎前的鹰隼。
“学长,你这车看起来普通,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啊。”她感受着车内几乎凝成实质的灵韵,以及脚下那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微型阵法纹路,啧啧称奇。“以自身神力为引擎,勾勒‘缩地成寸’阵纹于方寸之间,却表现得如同凡铁……你这‘凡人’的戏,真是做到骨子里了。”
凌晏没有回应,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轿车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流畅与速度,悄无声息地穿梭,很快便抵达了铜镜中显示的区域。
他将车停在阴影处,目光穿透夜色,锁定了那个依旧在暗处窥视苏晚晴和林风的连帽衫身影。对方很谨慎,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那丝异常的能量波动,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是个‘容器’。”凌晏淡淡道。
“容器?”阎红罗挑眉。
“承载并运转那异种符文的躯壳,神识已被侵蚀,徒留本能。”凌晏解释,语气冷漠,如同诊断一件器物。“幕后之人手段诡谲,不沾因果。”
就在这时,苏晚晴与林风似乎发生了争执。
“林风,你答应过我爸,那笔投资会尽快到位的!现在公司那边催得很急!”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焦急和不悦,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可闻。
“晚晴,你也知道,最近市场波动太大,资金周转需要时间……”林风陪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再给我几天,一定搞定!”
他们的争执声似乎刺激到了那个“容器”。他身体微微颤抖,连帽衫下的双眼骤然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芒,周身那丝原本极淡的异常能量波动,瞬间变得强烈且不稳定起来!
“他要失控!”阎红罗神色一凛。
那“容器”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并非冲向苏晚晴和林风,而是目标明确地——扑向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豪车!他双手浮现出与黑曜石碎片上同源的扭曲符文,直取汽车油箱位置!其意图并非伤人,而是要以蕴含幽冥煞气的力量,制造一场诡异的“意外”爆炸!
苏晚晴和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
凌晏甚至没有下车。
他只是屈指,对着车窗玻璃,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如玉石交击的微响,仿佛穿越了空间的距离。
那扑向豪车的“容器”,动作骤然僵直,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捆缚,定格在半途。他周身躁动的异常能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熄灭、凝固。连帽衫下那点红芒,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散。
整个街道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只有凌晏和阎红罗能感知到,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的力量,已将那“容器”连同其体内的异常能量,彻底封印、剥离、净化。
苏晚晴和林风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个连帽衫男人如同喝醉般晃了晃,软软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林风惊魂未定,拉着苏晚晴快步离开,“快走,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苏晚晴被拉着踉跄前行,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过阴影处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玻璃反射着霓虹光,她似乎看到了一抹模糊而熟悉的侧影。
是凌晏?
她心中一悸,随即又被林风的催促声打断,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凌晏怎么可能在这里?还开着车?
黑色轿车内。
“啧,干净利落。”阎红罗赞叹,随即又蹙起秀眉,“可惜,线索又断了。这‘容器’一被触发就自毁,幕后黑手够狠。”
凌晏的目光却落在那瘫倒的“容器”身上,眼神微凝。在他的感知中,那被净化掉的异常能量深处,除却幽冥煞气的阴冷,还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却更为本源的力量气息。
那气息,他并不陌生。
是“命运”的痕迹。
并非自然运转的命运长河,而是被强行干涉、扭曲后留下的……铁锈般的污浊感。
收集幽冥煞气,窥视与他因果未清的苏晚晴,如今又牵扯上“命运”的痕迹……
凌晏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盘棋,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一些。
他启动车子,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接下来去哪?”阎红罗问道,眼神灼灼,显然已完全投入这场“游戏”。
凌晏目视前方,夜色在他深邃的眸中沉淀。
“守株,待兔。”
第六章 迷雾棋局
“尘寰阁”内,灯火未明。
凌晏立于那面古朴铜镜之前,镜中不再是单一的景象,而是分割成数十块细小的光幕,每一块都映照出城市不同角落的实时画面——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寂静无人的深巷、灯火通明的商业区、乃至苏晚晴公司楼下……凡与他或苏晚晴有过较深因果牵连之人周遭,皆在其监控之下。
这不是凡间的科技,而是以自身神念为引,勾连城市地脉与众生因果线形成的“巡天镜影”。消耗甚巨,却能在迷雾中,为他指明方向。
阎红罗倚在博古架旁,把玩着一块龟甲,看着镜中流转的画面,啧啧称奇:“以因果为网,巡狩一城。学长,你这‘守株待兔’,动静可真不小。”她目光敏锐地捕捉到,那些光幕的边缘,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不祥的黑红色能量痕迹,虽一闪即逝,却如污渍般显眼。“看来,鱼儿开始不安分了。”
凌晏目光沉静,仿佛浩瀚星海,不起波澜。“饵已放下。”
他所谓的“饵”,并非实物,而是一则精心编织、并通过特定渠道悄然散播出去的“信息”——苏氏集团因资金链紧张,其继承人苏晚晴意欲抵押家传古玉以渡难关。而那古玉的影像,被凌晏微妙地修改过,融入了一丝极其精纯、且无主的“幽冥生息”,对于依靠幽冥煞气修炼或运作的存在而言,此物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信息半真半假,苏氏困境是真,古玉是假。真真假假,方能引人入彀。
“你就不怕,直接把苏晚晴卷入更危险的境地?”阎红罗挑眉问道,语气中带着探究。
“因果已清,劫数自招。”凌晏语气淡漠,八个字,已然表明态度。他偿还的是过去的情分,并非成为她永恒的守护者。若她因自身或家族的因果引来灾祸,他无权,也无心过度干涉。此番布局,意在钓出幕后黑手,苏晚晴不过是棋盘上恰好存在的一子。
阎红罗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异彩,似是欣赏,又似是了然。这位神明学长,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通透,也更为冷酷。
就在这时,其中一面较小的光幕画面陡然放大!
画面中显示的,是一处隐蔽的地下仓库。几个穿着类似之前“容器”服饰的身影,正在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抬上一个刻画着复杂符文的石台。石台周围,散落着数块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黑曜石,中心处,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由暗能量构成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不断汲取着从那些黑曜石中引出的、稀薄的幽冥煞气。
而被抬上石台的人,竟是——林风的一个跟班,曾多次狐假虎威,对凌晏出言不逊!
“开始了。”凌阎罗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你的‘饵’还没发挥效果,他们自己就先按捺不住,开始‘补充原料’了。”
凌晏的目光落在那个暗能量漩涡上。与他之前净化掉的能量同源,但更为凝聚,也更……“饥饿”。
“位置。”他吐出两个字。
阎红罗指尖一弹,龟甲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组成一个清晰的地址。“城西,旧工业区,三号仓库。”
凌晏身影微动,已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只余下声音在店内回荡:
“你看家。”
阎红罗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又甩下我……不过,”她转头看向铜镜主画面中,正因家族压力而焦头烂额、对即将到来的真正危险一无所知的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戏谑,“看家就看家,顺便看看这位‘前女友’,还能作出什么新高度。”
……
城西,旧工业区,三号仓库。
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和阴冷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仓库顶部的钢梁之上,俯瞰下方。
仪式似乎到了关键阶段。那个跟班躺在石台上,身体剧烈抽搐,道道黑红色的能量正从他七窍中被强行抽出,注入那个暗能量漩涡。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体积也在微微膨胀。
下方的几个“容器”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口中念念有词,是某种亵渎而古老的语言。
凌晏正欲出手,神识却猛地一动。
他察觉到,一股更隐晦、更强大的意识,正依附在其中一个“容器”身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意识带着一丝与他神核深处那缕“命运污浊感”同源的气息!
幕后黑手的一缕分神!
凌晏改变了主意。他并指如剑,虚空划出一道淡金色的符箓,符箓如流星般射向那个暗能量漩涡,并非摧毁,而是如同给沸腾的油锅加盖,瞬间强化了其外围的束缚力场!
“嗡——!”
漩涡剧烈震颤,抽取能量的过程被强行加速、压缩!
“不对!能量过载!”那个被附身的“容器”猛地抬头,发出沙哑扭曲的非人之声,“有干扰!撤……”
话音未落——
“噗!”
如同气球被吹爆,那个暗能量漩涡承受不住内部骤然暴涨的压力,猛地向内坍缩,随即爆发出一圈无声的能量冲击!
几个“容器”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瞬间化作飞灰!连同那缕隐藏的分神,也在这剧烈的、被凌晏刻意引导的反噬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骤然消散!
仓库内重归死寂,只留下那个昏迷的跟班和满地的狼藉。
凌晏飘然落下,站在石台旁。他指尖沾染了一丝那分神消散时逸出的极致污浊的气息。
“找到你了。”他轻声自语,眸中寒芒如星,洞穿虚空,仿佛已锁定了无尽距离之外的某个存在。
这一次,不再是守株待兔。
猎手,已然亮出了锋芒。
第七章 锋刃既现
凌晏回到“尘寰阁”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他指尖萦绕的那缕极致污浊的气息,如同活物般扭动挣扎,试图侵蚀周遭一切。这已非简单的幽冥煞气,而是掺杂了扭曲命运痕迹的“孽毒”。
阎红罗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逗弄博古架上的一只玉蝉,见凌晏归来,目光立刻被他指尖那缕不祥之物吸引。
“嚯,带了‘土特产’回来?”她嘴上调侃,眼神却瞬间锐利,“这东西……让人很不舒服。”
凌晏未答,行至室内那方静水池边。池水清澈见底,映不出倒影,却仿佛能容纳诸天星辰。他指尖轻弹,将那缕“孽毒”投入池中。
“滋啦——”
如冷水滴入热油,平静的池面骤然沸腾!清澈的池水以那缕孽毒为中心,迅速晕开一片浑浊的黑红,其中更有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命运幻影闪烁明灭,试图污染整个池水。
这便是那幕后黑手力量的本质——侵蚀、扭曲、污浊一切有序的存在。
凌晏并指如笔,于虚空勾勒。道道清冽如月华的符文凌空浮现,带着净化与裁决的意志,如雪花般飘落池中。沸腾的池水渐渐平息,那片黑红被强行压缩、剥离,最终化作一颗龙眼大小、不断冲击着符文封印的暗红珠子,沉于池底。
“命运长河中的锈蚀之毒。”凌晏看着那枚珠子,下了论断。“收集幽冥煞气,或是为了滋养、壮大此毒。”
阎红罗走到他身边,神色凝重:“能以命运为毒……这对手,来头恐怕大得吓人。学长,你当年巅峰时期,能做到吗?”
凌晏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干涉易,扭曲难,化其为毒……闻所未闻。”他看向阎红罗,目光深邃,“此獠不除,三界必生大乱。”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出超越个人恩怨的、关乎三界秩序的责任感。阎红罗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抹极淡的、类似于欣慰的笑意。
“那就更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了。”她语气坚定,红色的裙摆无风自动,一股不逊于凌晏的古老威仪自然流露,“需要我做什么?”
凌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从初遇时的“巧合”,到提供关键线索,再到此刻自然流露的、能与他的神威隐隐抗衡的气息……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的真身,”他缓缓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并非凡俗。”
阎红罗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笑容明媚而坦荡:“我从未否认过呀,学长。我是阎红罗,酆都北阴大帝血脉的继承者,未来的幽冥女帝。”她歪了歪头,带着几分狡黠,“所以,我们其实是……同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凌晏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难怪她能感知幽冥裂隙,能追踪食梦貘,能如此自然地踏入这“尘寰阁”。酆都帝女,身份尊崇,与他这隐于凡尘的幽冥之主,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凌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知道一部分。”阎红罗收敛笑容,正色道,“我知道您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幽冥规则化身,位格更在酆都帝系之上。但您为何隐于凡尘,为何与那苏晚晴有此因果,我不知晓。我接近您,最初是奉家父之命,确认您的状态,并在此次幽冥动荡中,尽可能提供协助。”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语气依旧坚定:“但现在,我是以阎红罗个人的身份,想与您并肩作战。”
坦诚,是合作最好的基石。
凌晏看着她眼中毫无杂质的坚定与隐约的情愫,亘古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
他没有回应关于身份的话题,而是转向了当前的危机。
“此毒根源,需入命运长河支流追溯。”他摊开手掌,那枚被封印的暗红珠子浮现其上,“此举凶险,你可愿同行?”
不是命令,而是邀请。
阎红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辰。她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握住他摊开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神力自然交融,竟无半分排斥,反而有种浑然天成之感。
“求之不得!”
就在两人决定联手深入险境之时,凌晏心念微动,目光扫向墙边一面不起眼的石镜。镜中画面闪烁,显现出苏晚晴的身影——她正在一家高级律师事务所外,面色苍白,眼圈通红,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文件,似乎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
与她相关的因果线,此刻剧烈地波动着,散发出浓郁的不祥气息。
凌晏眼神漠然,正欲移开目光。
突然,他神核深处,那道因她而松动的古老封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悸动,伴随着无数纷乱破碎的画面,冲击着他的神识!
画面中,竟有那“孽毒”的气息一闪而逝!
凌晏的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被阎红罗敏锐地察觉到。
“学长?”
凌晏稳住心神,再看向石镜时,眼神已是一片冰封的深海。
苏晚晴的劫数,竟与这命运之毒,也有了关联?
第八章 因果缠身
“尘寰阁”深处,静水池畔,气氛凝滞。
凌晏指尖那枚被封印的“孽毒”珠子微微震颤,与神核深处因苏晚晴而激荡的古老封印遥相呼应,发出无声的尖啸。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识海中翻腾——苍老的古树、倾塌的殿宇、一道决绝的背影,以及弥漫其间、与眼前这“孽毒”同源的污浊气息……
“学长!”阎红罗握紧他的手,一股精纯温和的幽冥帝女神力渡来,带着安抚与支撑的意味,助他稳住激荡的神魂。“你的状态……”
凌晏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重归古井无波,只是那井水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无妨。”他声音低沉,“旧伤复发而已。”
他并未多言,但阎红罗已从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强压下的波动中,感知到此“旧伤”非同小可,且与那苏晚晴,甚至与这命运之毒,有着斩不断的关联。
“先去解决根源。”凌晏将杂念压下,主导权回归。他摊开手掌,那枚孽毒珠子悬浮而起,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气息如触须般探出,却被外层的淡金符文牢牢锁住。“以此为引,窥其源流。”
他另一只手虚划,静水池水轰然倒卷,在空中形成一道水幕之门。门内并非倒影,而是无数流淌的、闪烁着各色光点的命运丝线,汇聚成一条朦胧而浩瀚的河流虚影——命运长河在人间的微小支流投影。
“紧守心神,莫要被因果幻象所迷。”凌晏看了阎红罗一眼,率先迈入水门。
阎红罗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四周是流淌的光阴碎片,是无数生灵悲欢离合凝聚的星辉,是低沉回响的宿命之音。无数记忆与未来的可能性如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他们的意志。凌晏周身自然泛起清辉,将一切杂念隔绝在外。阎红罗亦显化酆都帝女本相,玄色宫装加身,神威凛然,将那纷乱的因果浪潮抵御在外。
两人循着那“孽毒”珠子的指引,在无尽的命运支流中逆流而上。
景象飞速倒退。他们看到了林风跟班被掳走的片段,看到了更早之前几个“容器”被制造的过程,看到了那废弃工厂中“聚阴阵”的设立……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处——那是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的山谷,山谷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风格迥异于任何已知时代的古老祭坛。
祭坛中央,端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周身笼罩在扭曲的光晕中,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庞大、腐朽、却又带着诡异生机的意志。无数细密的、与黑曜石符文同源的线条,以他为中心,蔓延向虚空,如同蛛网,链接着数不尽的“容器”与收集幽冥煞气的据点。
而就在凌晏与阎红罗的目光锁定他的瞬间!
那模糊身影猛地“抬头”,两道实质般的、充满了“孽毒”气息的目光,穿透了命运长河的阻隔,直射而来!
“窃视者……当诛!”
非人非神的咆哮在两人神魂中炸响!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污浊的力量,顺着那道目光,如同决堤洪流,朝着凌晏与阎红罗汹涌扑来!所过之处,命运丝线纷纷被侵蚀、染黑、断裂!
这已不是简单的反击,而是隔着时空的绝杀!
凌晏眼神一厉,正欲全力催动神力硬撼。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他神核深处那道古老封印,因这同源力量的强烈刺激,竟轰然洞开了一隙!
“嗡——!”
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恐怖气息,自凌晏体内复苏!这气息并非他平日使用的幽冥神力,而是带着一种更原始、更接近世界本源的混沌与威严!
他甚至未曾动作,只是任由那隙气息流露。
那汹涌而来的“孽毒”洪流,在触及这缕混沌气息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嘶鸣,迅速消融、溃散!
命运长河支流剧烈震荡,那端坐祭坛的模糊身影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夹杂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闷哼,影像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是你……?!不可能!你早已……”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影像彻底崩散。
强行追溯被中断,凌晏与阎红罗被弹回现实,落在静水池边。
凌晏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那道复苏的混沌气息已重新被封印压制,但神核的震荡远超以往。阎红罗急忙扶住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学长,刚才那是……”
凌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却锐利如刀,看向那面映照苏晚晴的石镜。
镜中,苏晚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擦干眼泪,走向了律师事务所旁边的一家……高利贷公司。
而缠绕在她因果线上的“孽毒”气息,在这一刻,浓郁到了极致!
凌晏眼中寒光爆射。
他明白了。
幕后黑手不仅在收集幽冥煞气滋养“孽毒”,更在通过干涉像苏晚晴这样与他有旧缘、且自身命格特殊之人的命运,制造剧烈的“厄运”波动,这种波动,同样是那“孽毒”最好的养料!
苏晚晴,从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肥料”之一!
而他体内的古老封印,与这“孽毒”及其主人,有着极深的、他甚至都快要遗忘的宿怨!
第九章 孽缘深种
静水池面的涟漪缓缓平复,倒映着凌晏冰封般的侧脸。神核深处,那古老封印重新闭合,带来的震荡却余波未平。方才命运长河中那惊鸿一瞥的混沌气息,以及与那幕后黑手短暂的隔空交锋,都指向一个被漫长岁月尘封的恐怖真相。
“他认得这道气息。”凌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久违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凛冽寒意。“宿敌。”
阎红罗扶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娇艳的脸上此刻满是肃杀。“管他是什么万古老鬼,敢把爪子伸到幽冥,伸到你面前,就得做好被剁掉的准备!”她话语铿锵,帝女威仪尽显无遗。“学长,现在怎么办?那家伙肯定被惊动了,必然会有所行动。”
凌晏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面石镜。
镜中,苏晚晴正站在那家名为“金鼎财富”的高利贷公司门口,踌躇、挣扎,最终,那被家族压力、林风的敷衍以及自身虚荣催生出的绝望,压倒了一切。她咬了咬牙,推开了那扇仿佛通往深渊的玻璃门。
就在她踏入其中的瞬间,凌晏清晰地“看”到,一道极其隐晦、由“孽毒”气息构成的符文,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悄然烙印在了她近乎崩溃的气运核心之上。
“肥料已就位。”凌晏语气淡漠,眼中却是一片翻涌的雷云。“他在加速收割。”
通过催化苏晚晴的“厄运”,制造剧烈的命运波动,以此为食粮,滋养那“命运锈蚀之毒”。而苏晚晴与他过往的因果,就像是在这肥料上添加了一味特殊的催化剂,让这“收割”的效果对那幕后黑手而言,更具“价值”,也更……针对他凌晏。
“我们必须阻止她签下那份合同!”阎红罗急道,“一旦签下,厄运契约成立,她的气运会被急速抽取,后果不堪设想!”
“阻止一次,尚有下次。”凌晏缓缓摇头,目光从石镜上移开,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根源在于那祭坛,在于他本身。”
他摊开手掌,那枚被封印的“孽毒”珠子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他指尖逼出一滴泛着混沌微光的金色神血,滴落在珠子表面的符文之上。
“嗤——”
神血融入,淡金色的符文瞬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混沌色泽,封印的力量本质发生了蜕变。
“他将苏晚晴视为诱饵与养料,”凌晏眼神锐利如亘古不化的寒冰,“那我便以此为核心,布一局‘釜底抽薪’。”
他要将这枚被自身本源神血强化过的“孽毒”珠子,通过某种方式,“送还”给那祭坛上的存在。这不再是简单的追踪印记,而是一枚蕴含着凌晏本源气息与决绝意志的“炸弹”。一旦在祭坛核心处爆发,足以重创那依赖“孽毒”的存在,并为他锁定其真身所在,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如何“送还”,却是个难题。直接投射,必被拦截。需要一個媒介,一个能避开对方警惕,直达核心的媒介。
凌晏的目光,再次投向石镜。
镜中,苏晚晴正颤抖着手,在一份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她落笔的瞬间,她周身的气运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染黑,一股浓郁的不祥笼罩了她,而她浑然不觉,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虚脱。
她,就是那个最自然、最不会引起怀疑的媒介。
她身上那枚新鲜烙印的“厄运符文”,就是直通祭坛的“通道”!
“你要……利用她?”阎红罗瞬间明白了凌晏的意图,心头一跳。此法虽高效,却近乎冷酷。苏晚晴此刻已如风中残烛,再承载这枚“炸弹”的传递,哪怕有凌晏神力护持,其神魂也必受重创,甚至可能……
“这是斩断因果,救她性命的唯一之法。”凌晏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沉疴需用猛药。若任其被吸干气运,她结局唯有横死,魂飞魄散。此劫过后,她与我的因果,与那孽毒的牵连,方可真正了断。”
他指尖轻弹,那枚混沌符文缭绕的珠子,化作一道肉眼与神识均难以察觉的流光,穿透虚空,循着苏晚晴身上那道新生的“厄运符文”通道,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她气运的最深处,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昏迷在高利贷公司沙发上的苏晚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眉心掠过一丝极淡的痛苦之色。
“种子已种下。”凌晏闭合双目,周身气息与那枚远去的“炸弹”建立起一丝玄妙的联系。“只待它……开花结果。”
他转身,面向阎红罗,首次主动安排任务:
“红罗,在我锁定其真身,发动最后一击时,需要你调动酆都权柄,暂时隔绝此方天地与幽冥的联系,防止他狗急跳墙,引爆收集的所有幽冥煞气,涂炭生灵。”
阎红罗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无可更改。她用力点头:“好!幽冥这边,交给我!”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嬉笑追逐的学妹,而是能与上古神明并肩作战的幽冥帝女。
凌晏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石镜中那无知无觉、已成为棋子的苏晚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凌晏”的复杂情绪彻底湮灭。
下一刻,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神核,开始全力沟通、温养那道古老的混沌封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石破天惊的一击。
“尘寰阁”内,杀机凛冽,风暴将至。
第十章 薪火燃尽
“尘寰阁”内,时间仿佛凝固。
凌晏盘坐于地,身形挺拔如孤峰,周身气息却已尽数收敛,沉入神核最深处,与那道古老的混沌封印进行着最后的沟通与共鸣。一丝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苍茫道韵,在他体表若有若无地流转。
阎红罗守在一旁,玄色宫装无风自动,她指尖掐诀,周身隐隐有幽冥法则的虚影环绕,与遥远的酆都建立起超越空间的连接,只待凌晏信号一起,便引动酆都权柄,隔绝天地。
他们的目光,都投注在静水池呈现的画面中——那是苏晚晴气运核心的映射。
此刻,那枚由凌晏本源神血与混沌封印之力共同加持的“炸弹”,已通过“厄运符文”的通道,悄然抵达了目的地——那片被灰雾笼罩的山谷,那座残破而诡异的祭坛。
祭坛中央,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并未察觉这致命的“礼物”。他正贪婪地汲取着通过苏晚晴这条“优质管道”汹涌而来的、混杂着绝望与孽毒的厄运能量。那笼罩他的扭曲光晕因此而微微涨大,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欢愉波动。
“时候到了。”
凌晏闭着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不再是平日的深邃古井,而是化作了两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
他并指如剑,隔空朝着静水池中的影像,轻轻一点。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但在那遥远的山谷祭坛,核心之处——
“嗡!!!”
那枚潜伏的“炸弹”被瞬间引动!
极致的混沌神光,混合着凌晏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如同在满是油污的池水中投入了一颗灼热的太阳,轰然爆发!
“不——!!!”
祭坛上那模糊身影发出了撕裂般的、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极致痛苦的咆哮!他周身的扭曲光晕在混沌神光的净化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疯狂消融!那精心构建的、链接着无数“容器”与据点的能量蛛网,寸寸断裂!
依附在祭坛上的、海量被收集而来的幽冥煞气,失去了核心的约束,开始剧烈暴走,却被阎红罗早已准备好的酆都权柄死死封锁在山谷之内,无法倾泻出去危害人间,只能在那片有限的空间内疯狂肆虐,进一步加剧了内部的毁灭!
混沌与幽冥的力量,在这一刻形成了绝妙的配合。
透过那爆发的光焰,凌晏与阎红罗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幕后黑手的真容——那并非完整的生命体,而是一具布满裂痕、仿佛由无数命运碎片强行拼凑起来的残骸,核心处跳动着一点极度浓缩的、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孽毒”本源!
“原来只是一缕不甘散去的亡魂执念,窃取命运权柄,化身毒瘤!”凌晏冷冽的声音穿透时空,在对方崩溃的神魂中响起。
那残骸试图挣扎,试图重组,但在凌晏蓄谋已久的混沌本源冲击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它的形体在光中分解,那点“孽毒”本源发出最后一声尖啸,也随之湮灭。
山谷震动,祭坛崩塌,灰雾散尽。
一切,重归死寂。
……
“尘寰阁”内,静水池中的影像消散。
凌晏周身那恐怖的混沌气息潮水般退去,重新被封入神核深处。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身体晃了晃,一口金色的神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板。动用封印本源之力,即便只是一丝,反噬亦极其严重。
“学长!”阎红罗瞬间撤去法诀,冲上前扶住他,精纯的幽冥神力毫不吝啬地涌入他体内,帮他稳定几乎溃散的气机。
凌晏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却投向另一面石镜。
镜中,医院病房。
苏晚晴悠悠转醒,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高利贷的债务、林风的背叛、家族的困境依旧压在身上,但不知为何,心头那股萦绕不去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似乎……淡了一些。仿佛某种一直缠绕着她的、无形的东西,消失了。
她不知道,那是凌晏以最彻底的方式,斩断了她身上被种下的“厄运符文”,以及……与她之间最后的因果牵连。
凌晏收回目光,眼中无悲无喜。
债,已还清。缘,已斩断。
他指尖轻弹,一点微光没入虚空。
不久后,苏晚晴接到通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古董收藏家”看中了她们苏家那块从未对外展示过的“传家古玉”,愿意支付一笔足以解决她当前所有债务并让家族企业缓过气来的天价。条件是,此生此世,她与那位名叫“凌晏”的人,再无瓜葛。
苏晚晴拿着电话,怔怔地流下泪来,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与一句低不可闻的:“……好。”
……
“尘寰阁”内,阎红罗细心地将凌晏扶到榻上休息。
“值得吗?”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轻声问。为了一个早已不相干的人,付出如此代价。
凌晏闭目调息,许久,才缓缓道:“并非为她。是为斩我旧执,断敌资粮。”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依旧坚定。“此间事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能感觉到,随着那缕“孽毒”本源的湮灭,冥冥之中,某种更庞大、更古老的意志,似乎被惊动了。这具残骸,或许只是某个更恐怖存在探出的……一只触手。
阎红罗握住他冰凉的手,笑容依旧明媚,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管他什么麻烦,一起扛。”
凌晏睁开眼,看着身旁女子炽热而坚定的眼眸,亘古孤寂的心,似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停靠的彼岸。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就在两人心神稍定之际,凌晏神核深处,那原本已平复的古老封印,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并非受到外部刺激,而是源自封印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因他此番动用本源,而被……唤醒了!
一道细微的、与他同源却更加古老朦胧的意念,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兽,在他灵魂深处,悄然睁开了“眼睛”。
凌晏脸色骤变!
第十一章 幽冥召令
“尘寰阁”内,空气仿佛凝固。
凌晏盘坐于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神核深处,那道古老封印不再仅仅是震颤,其内部,一道与他同源、却更加苍茫、更加漠然的意志,正如苏醒的洪荒古兽,缓慢而坚定地舒展着“身躯”。
那不是侵蚀,不是夺舍,更像是一种……沉寂了万古的“本能”,正在与他现今的意识缓慢融合。无数破碎的、属于遥远过去的记忆碎片冲刷着他的神识——星穹的诞生与寂灭,文明的兴衰与轮回,一道横亘于无尽维度之间的伟岸背影……以及,一种俯瞰三界、执掌万物终焉的绝对权柄的感应。
“北……太……” 两个晦涩古老的音节,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从他唇齿间溢出。
“学长!”阎红罗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体内那两股同源却似乎又在微妙对抗的意志波动,俏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惊疑。“你怎么样?刚才那是……”
凌晏强行压下神魂的翻涌,将那苏醒的古老意志暂时压制下去。他抬眼看向阎红罗,眼神复杂难明。
“无妨。”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唤醒了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
他无法向她解释那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但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对“幽冥”权柄的绝对掌控感,以及一种仿佛回家般的牵引力,正变得无比清晰而强烈。
就在这时,店外风雨骤急。
并非凡间风雨,而是蕴含着精纯阴气的“幽冥风”与“黄泉水”!一道混合着龙吟凤鸣、却又带着兵戈杀伐之气的威严意志,穿透“尘寰阁”的层层禁制,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整个店铺。
博古架上的古物齐齐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向某种至高的存在致敬。
一道完全由幽暗神光凝聚而成的卷轴,无视物理阻隔,凭空出现在凌晏面前,缓缓展开。卷轴之上,并非文字,而是由最本源的幽冥法则交织出的意象——
酆都城轮廓巍峨,但其上空阴云密布,隐有雷光(象征内部权力动荡);十座阎罗殿虚影明暗不定,其中三座光芒黯淡,殿基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象征阎罗分歧与损伤);六道轮回盘缓缓旋转,但其旁竟有扭曲的阴影试图攀附(象征轮回秩序受扰);卷轴最下方,一道清晰的帝玺印记(酆都大帝印)光芒闪烁,散发出焦急的召唤之意。
这不是普通的书信,而是幽冥界最高等级的 “万象召令” ,唯有酆都面临存亡危机或需共商三界大事时,由大帝联合十殿阎罗方可发出,直指一切与幽冥气运相连的大能者!
召令传来的意念清晰无比:幽冥动荡,轮回不稳,恭请陛下回归,重掌秩序!
几乎是同时,阎红罗腰间一枚形如玄鸟的玉佩也骤然灼热起来,散发出同样的召唤波动。她神色一凛,看向凌晏:“是我父君的紧急召令!幽冥……恐怕出大事了!”
凌晏凝视着那“万象召令”,感受着体内那股因召令而更加活跃的、对幽冥权柄的渴望(源自那苏醒的古老意志,也源自他自身),以及透过召令隐隐感知到的、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正在承受的混乱与痛苦。
他缓缓起身,尽管脸色依旧不佳,但脊梁挺得笔直,一股睥睨天下的无形威仪自然流露。
凡尘因果已了,是时候回去了。
他看向窗外那因幽冥气息泄露而显得阴沉的天空,目光仿佛已穿透无尽空间,落在了那片亡魂归宿、法则森严的古老疆域。
“准备一下,”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回酆都。”
阎红罗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重重颔首:“好!”
然而,就在凌晏准备运转神力,构建通往幽冥的通道时,他动作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向“尘寰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枚原本用来照明的、拳头大小的“无垢夜明珠”,其内部不知何时,竟悄然滋生出了一缕极其细微、与之前那“孽毒”同源,却更加隐蔽、更具侵蚀性的黑红色丝线!
这绝非偶然!
凌晏眼神瞬间冰寒。
那祭坛残骸虽灭,但这“命运之毒”的污染,竟已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与他本源气息相连的“尘寰阁”内!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这意味着,那覆灭的残骸背后所谓的“更恐怖存在”,其力量与触角,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难缠,甚至可能……早已潜伏在幽冥之中?
回归之路,恐怕并非简单的平定内乱,而是步步杀机。
第十二章 黄泉路启
凌晏指尖萦绕着一缕混沌气息,轻轻点向那枚滋生“孽毒”丝线的无垢夜明珠。
“寂灭。”
珠内那缕黑红丝线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如朝露遇阳,悄然湮灭,连同珠子本身也化作一捧细腻的玉粉,簌簌落下。
但这并未让凌晏神色轻松分毫。清除表象易,根除源头难。这渗透之力,阴毒如斯,幽冥之内,恐已是暗流汹涌。
“走。”他不再迟疑,对阎红罗道。
两人立于“尘寰阁”中央。凌晏双手虚抬,并未见如何作势,周身却自然流露出统御万鬼、执掌轮回的无上威严。店内空间开始扭曲、折叠,无数阴司符文自虚空中浮现、缭绕,一道边缘流淌着幽暗火焰、内部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巨大门扉,缓缓凝聚成形——幽都之门。
此门非寻常鬼物通行之径,乃是幽冥正统帝君方能开启的专属通道,直抵酆都核心。
“开。”
随着凌晏一言落下,门内传来万鬼齐喑、法则轰鸣的道音,深邃的通道彻底稳固。
就在两人即将迈入之时,异变再生!
“嗤啦——!”
数道漆黑如墨、边缘却闪烁着不祥血光的锁链,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尘寰阁”的屋顶与墙壁,带着撕裂魂魄的尖啸,直取凌晏与阎红罗!锁链之上,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幽冥煞气,更有一丝熟悉的“孽毒”气息附骨其上!
袭击来得太快,太突然!且并非来自门外,而是直接突破了店内的空间屏障!
“小心!”阎红罗反应极快,皓腕一翻,一柄形如弯月、缭绕着赤红业火的短刃已然在手,刃光一闪,业火奔涌,斩向袭向自己的锁链。
而凌晏,面对那足以捆缚金仙的数道锁链,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变动。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碎。”
言出法随。
那足以洞穿山岳、禁锢神魂的诡异锁链,在距离他身躯尚有三尺之遥时,便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寸寸断裂,崩解成最原始的阴气与那令人作呕的孽毒残渣,消散于空中。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
幽都之门的光影一阵晃动,门内那原本稳定的通道中,竟涌现出大股粘稠如沥青、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孽毒污潮,朝着门外的现实世界汹涌扑来!污潮所过之处,空间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色痕迹!
这已不是简单的拦截,而是要将幽冥的污秽直接倾泻到人间,造成滔天灾劫!
“他们想污染通道,阻断我们回归,更欲祸乱人间!”阎红罗厉声道,短刃连挥,业火化作屏障,勉力阻挡着污潮的先锋。
凌晏眼神彻底冰寒。
对方算计至此,不仅知晓他们的行踪,更能精准干扰幽都之门,其在幽冥的势力与对“孽毒”的掌控,远超预估。
他不再留手。
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尚未完全平复的混沌气息再次被引动一丝,虽未完全爆发,却已让他此刻的身影显得无比高大,仿佛撑开了天地。
他并指如笔,以虚空为纸,以自身神力混合着一缕混沌道韵为墨,急速勾勒。一个繁复到极致、蕴含着“归源”、“净化”、“秩序”真意的古老神文瞬间成型。
“镇!”
神文绽放出无量清光,如同定海神针,悍然印入翻涌的幽都之门!
“轰——!”
门内传来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嘶嚎。那汹涌的孽毒污潮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在清光中迅速消融、蒸发。扭曲的通道被强行稳固、净化,恢复了原本深邃平静的模样。
通道另一端,隐约传来几声惊怒的闷哼,随即迅速远去。拦截者,付出了代价。
凌晏脸色更白一分,气息微乱。连续动用本源,即便强如他,也感到了沉重的负荷。
“学长!”阎红罗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杀意,“这帮藏头露尾的鼠辈!”
“无碍。”凌晏稳住气息,目光投向那已恢复正常的幽都之门,深邃的眼眸中寒星点点,“看来,有人很不欢迎我们回去。”
他不再多言,携着阎红罗,一步迈入那通往幽冥的通道。
身影消失,幽都之门缓缓闭合,最终化作点点幽光消散。“尘寰阁”内重归平静,只留下方才战斗的细微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冥与孽毒交织的冰冷气息。
第十三章 酆都暗流
穿过幽都之门的瞬间,时空倒转,法则变迁。
阴冷、精纯至极的幽冥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其中混杂着香火愿力的缥缈、亡魂低语的嘈杂,以及一种深植于大地、维系着轮回运转的磅礴道韵。这里是生界的终点,亦是万物轮回的起点——幽冥界。
凌晏与阎红罗并未直接出现在预想中的酆都帝宫,而是落脚于一条奔腾不息、水色昏黄的浩瀚大河之畔。河水湍急,卷起无数模糊的魂影,发出永恒的悲叹与呜咽。对岸,一座巍峨雄伟、笼罩在无尽阴云与法则神光中的巨城轮廓若隐若见,城楼之上,“酆都”二字宛若星辰铸就,熠熠生辉,散发出镇压万古的威严。
忘川河,奈何桥,以及彼岸的酆都城。
然而,这本应秩序井然的轮回重地,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压抑。忘川河水比记忆中更加汹涌,偶尔掀起浑浊的浪涛,竟能窥见一丝极淡的黑红色孽毒气息一闪而逝。奈何桥上,引渡亡魂的鬼差队伍排成长龙,进度缓慢,不少鬼差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现身的同时,数道强横无匹、至少是金仙级别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从酆都城内各个方向扫掠而来,带着审视、惊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牢牢锁定在凌晏与阎红罗身上。
“看来,”凌晏目光平静地扫过河对岸那巨大的城池,语气淡漠,“我们这位‘朋友’,替我们选的这个落地位置,颇为讲究。”
落脚忘川河边,而非直接入城,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下马威与身份质疑。而那些毫不掩饰的神识探查,更是将酆都内部的不睦与某些人的警惕,摆在了明面之上。
阎红罗冷哼一声,帝女威仪自然流露,一股炽热而古老的幽冥神威如涟漪般荡开,将那些过于放肆的神识轻轻震退:“放肆!帝君与帝女归来,何人敢如此无礼窥探!”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忘川河两岸,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几道神识微微一滞,带着些许忌惮,如潮水般退去,但仍有两三道最为强横的,依旧若即若离地盘旋在周围,不肯离去。
就在这时,奈何桥头,虚空一阵扭曲。一名身着玄黑色阎罗官袍,头戴冠旒,面容古拙,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在一队气息森然的鬼将簇拥下,显出身形。
第一殿秦广王,蒋歆。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吉凶,是十殿阎罗之首,亦是如今酆都城内,权力最盛、态度也最为暧昧不明的几位巨头之一。
“原来是红罗帝女归来。”秦广王目光先落在阎红罗身上,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不卑不亢。随即,他的视线转向凌晏,那锐利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极深的疑虑,“还有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身上气息,与我幽冥同源,却似乎……更为古老磅礴,恕蒋某眼拙,不知是我幽冥哪位上古大能转世归来?”
他绝口不提“万象召令”,更不承认凌晏的“陛下”身份,反而以“上古大能转世”相询,其心可诛。这是在试探,更是在试图定性,将凌晏归于“客卿”或“前辈”之流,而非正统的幽冥之主。
空气瞬间凝滞。忘川河的呜咽声仿佛都低沉了下去。
阎红罗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被凌晏一个眼神制止。
凌晏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平静地迎上秦广王那足以令寻常鬼仙魂飞魄散的逼视。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放,甚至因为之前的消耗而显得有些虚弱。但就在他这一步踏出之时,整个忘川河畔的幽冥法则,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拨动,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欢愉的嗡鸣!
他并未回答秦广王的问题,而是抬眼望向那浑浊的河水,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河水流浊,是沉淀不足,还是……有外物搅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奈何桥上拥堵的队伍,“魂灵塞途,是引渡不力,还是……秩序已弛?”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脸色微变的秦广王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压迫感:
“蒋殿主,守土有责。这酆都的门槛,何时变得……如此难入了?”
三问连环,不问自身,只问幽冥现状。每一问,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秦广王以及所有暗中关注此地的存在心头。没有承认,没有否认,却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对这片天地权柄的天然契合与至高关切。
秦广王瞳孔微缩,脸上的从容终于维持不住,露出一丝凝重。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眼前这位,绝非凭借几句言语机锋就能轻易拿捏的存在。
而凌晏,在问出这三句话的同时,神核深处那缕苏醒的古老意志,对这片幽冥天地,流露出了一丝近乎本能般的……掌控与眷恋。
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在呼唤他。
第十四章 殿前立威
凌晏的三问,如同三根冰冷的楔子,钉在忘川河畔沉寂的空气里。
秦广王蒋歆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居阎罗之首万余载,早已习惯权柄在握,言出法随,何曾被人如此当众诘问,且字字诛心,直指他管辖不力之责?那平淡语气下的锋芒,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
他身后那些鬼将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帝女阎红罗的存在,以及凌晏那与幽冥本源隐隐共鸣的奇异状态,都让他们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阁下此言,未免有失偏颇。”秦广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声音沉凝,“幽冥近日确有多处异动,本王与众同僚夙夜匪懈,竭力维持。奈何根源未明,邪祟狡诈,非一时之功可定。至于入城之仪……”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锐利起来,“酆都乃三界轮回重地,法度森严。便是上古仙神降临,亦需通禀验明正身,此乃天地定规,非是门槛高低之别。”
他依旧咬死“验明正身”四字,不肯松口承认凌晏的身份,试图以幽冥法度将其挡在门外,至少,是拖延时间,观察各方反应。
阎红罗俏脸含霜,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凌晏抬手止住。
凌晏并未再看秦广王,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浑浊汹涌的忘川河水,仿佛能穿透水面,直视河底沉淀的万千因果。
“法则示警,尔等充耳不闻。”他轻轻摇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即抬手指向奈何桥下某处看似寻常的漩涡,“既然蒋殿主言及法度,那便依律而行。此處,孽力淤积,已生邪障,阻塞轮回通道,按《阴司律》第三卷第七条,当如何处置?”
秦广王顺着他所指望去,脸色微变。那处漩涡他早已察觉异常,但因其气息隐蔽,且牵扯到几位颇有背景的滞魂,便一直拖延处理,只以阵法暂时封禁,未曾想竟被此人一眼看穿,并直接援引《阴司律》!
不待秦广王回答,凌晏已自问自答,声音清朗,传遍四方:
“当以引渡神光,涤荡污秽,疏通河道,即刻执行。”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笔,并未调动自身多少神力,而是仿佛信手拈来,引动了周遭天地间最本源的幽冥法则之力!一缕精纯无比、蕴含着接引、净化道韵的柔和清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丝如缕,精准地没入那处漩涡之中!
“嗡——!”
清光入水,那原本浑浊的漩涡骤然沸腾!无数被孽力纠缠、无法往生的滞魂在光中发出解脱般的呜咽,丝丝缕缕黑红色的孽毒气息被强行逼出、净化。不过瞬息之间,那处漩涡已变得清澈平稳,连通彼岸的轮回通道明显顺畅了一分!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凌晏引动神光的刹那,整个忘川河,乃至更远处的酆都城轮廓,都仿佛与之共鸣,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愉悦的震颤!这是幽冥本源对其真正主宰者权柄的认可与呼应!
举手投足,言出法随,引动天地法则共鸣!
这一幕,不仅让秦广王及其麾下鬼将目瞪口呆,更是让那些依旧在暗中窥探的神识主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此等手段,已非“上古大能转世”可以解释,这分明是对幽冥权柄掌控到了极致,近乎于“道”的体现!
秦广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对方不仅指出了问题,更以最标准、最无可指摘的方式,在他面前演示了何为“依律而行”,何为权柄所在!他之前所有的质疑与拖延,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凌晏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目光再次平静地看向秦广王,语气依旧淡然:
“现在,蒋殿主认为,本座可有资格,入这酆都城了?”
他没有自称“我”,而是用了“本座”。一个简单的称谓变化,却带着重逾山岳的份量,宣告着身份的回归与权柄的行使。
秦广王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挣扎与算计在绝对的实力与权柄面前,都化为了无力。他缓缓侧身,让开通往奈何桥的道路,原本挺拔的身姿似乎都佝偻了几分,拱手沉声道:
“是在下……眼拙。恭迎……陛下,帝女,回归酆都。”
这一次,“陛下”二字,清晰可闻。
凌晏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携着阎红罗,迈步踏上那横跨忘川的奈何桥。
桥身在他脚下,发出温顺的嗡鸣。两岸鬼差、滞魂,皆不由自主地垂下头颅,以示敬畏。
然而,就在凌晏行至桥中段时,他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酆都城内某个方向——那里,是第六殿,卞城王主管的枉死城所在。一股极其隐晦、却与之前袭击通道同源的“孽毒”波动,如同黑暗中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
凌晏眼底深处,寒芒乍现。
这酆都的水,果然深得很。
第十五章 枉死疑云
奈何桥通彼岸,踏上酆都土地的瞬间,更为浓郁的幽冥本源气息将凌晏包裹,他神核深处那古老的意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连带着他因消耗而苍白的脸色都似乎红润了一分。此地方是他的根基所在。
秦广王蒋歆默然跟在身后半步,神色复杂,再无先前锋芒。凌晏于忘川河畔的立威,如同无声惊雷,已迅速传遍酆都上层。沿途所遇阴兵鬼差,无不垂首躬身,敬畏非常,与初临时的窥探质疑已是天壤之别。
凌晏却未直奔象征权力核心的幽冥帝宫,他的脚步,径直转向了酆都西北方位——那里,是无数蒙冤横死、怨气难消之魂的聚集地,由第六殿卞城王,毕元宾管辖的枉死城。
阎红罗紧随身侧,神念传音:“学长,直接去枉死城?是否太过打草惊蛇?”
“蛇已受惊,何妨再敲山震虎。”凌晏目光平静,“孽毒气息源于彼处,迟则生变。”
越是靠近枉死城,周遭的气息便越发阴冷粘稠。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怨憎与绝望,寻常鬼物在此久留,心智都可能被侵蚀。高耸的黑色城墙仿佛由无数凝固的痛苦堆砌而成,城内传来的哭嚎嘶吼声汇聚成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杂音。
城门处,把守的并非寻常阴兵,而是数名身披重甲、面覆恶鬼面具的孽镜台卫。他们气息森然,修为赫然都达到了鬼仙境界,眼神透过面具孔洞,冰冷地注视着来人。
“止步!枉死城重地,非奉卞城王手令或持有帝宫符诏,不得擅入!”为首的卫队长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摩擦,拦住了去路。他甚至未曾多看秦广王一眼,显然直属卞城王统辖,姿态强硬。
秦广王眉头一皱,正欲开口。
凌晏却已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落在那卫队长身上,平淡开口:“本座要入城,需何人手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响彻在每一名孽镜台卫的神魂深处。那卫队长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挣扎,但依旧硬撑着道:“此乃卞城王定下的规矩!阁下纵然身份尊贵,亦不可……”
“规矩?”凌晏打断他,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睥睨,“在此地,本座之言,便是规矩。”
他并未动用任何神通法力,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嗡——!”
整个枉死城的城墙,连同其上的防御阵法,在这一步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那阻拦在前方的数名孽镜台卫,更是如遭重击,闷哼声中踉跄后退,周身鬼气涣散,竟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并非力量压制,而是源自位格的绝对碾压!仿佛这枉死城的一砖一瓦,一法一阵,都在本能地畏惧、臣服于眼前之人!
凌晏步履从容,径直穿过那无形的屏障,步入城内。阎红罗与面色变幻的秦广王紧随其后。
城内景象,比外界感知更为不堪。无数怨魂如同无头苍蝇般游荡,相互撕咬吞噬,浓郁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而在那怨气的深处,一丝丝熟悉的黑红色孽毒气息,如同蛛网般蔓延,不断侵蚀、放大着魂体们的痛苦与疯狂,并悄无声息地抽取着某种精粹的负面能量,汇往城池深处。
“果然如此。”凌晏眼神微冷,“以众生怨苦为皿,滋养孽毒。”
他神念如潮水般铺开,瞬间锁定了那孽毒汇聚的核心——位于枉死城中心,那面号称能照映生前罪孽的孽镜台!此刻,那原本应该光华流转的镜面,竟变得晦暗污浊,镜台底座之下,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能量漩涡,贪婪地汲取着全城的怨孽之气。
而就在凌晏神念扫过的瞬间!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暴虐与痛苦的咆哮自镜台下方传来!紧接着,一道完全由浓缩的怨气与孽毒凝聚而成的黑影,猛地冲破地面,化作一头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孽毒邪魔,携着滔天煞气,直扑凌晏!
这邪魔气息之强,竟已接近太乙境!显然是在此盘踞已久,吞噬了海量怨魂与孽毒所致!
“保护陛下!”秦广王脸色剧变,下意识便要出手。
然而,凌晏的动作比他更快。他甚至未曾去看那扑来的邪魔,只是伸出右手,对着那污浊的孽镜台,虚虚一按。
“净。”
言出法随,天地响应。
磅礴无尽的幽冥清光自虚空涌现,并非攻击那邪魔,而是如同天河倒灌,瞬间将那巨大的孽镜台连同其下的能量漩涡彻底淹没!镜台上的污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焕发出清冷光华。那扑向凌晏的孽毒邪魔,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根基的沙堡,在半空中寸寸瓦解,重新化为精纯的怨气,被净化后的孽镜台缓缓吸收、转化。
一按之下,净化核心,邪魔自溃!
整个枉死城为之一静,那弥漫全城的疯狂怨气,似乎都随之消散了不少。
凌晏收回手,目光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深邃地看向孽镜台后方,那通往卞城王主殿的方向。一道强横的气息,正带着惊怒交加的情绪,急速而至。
“何人敢在本王治下放肆!” 声如雷霆,卞城王毕元宾的身影裹挟着滔天鬼气,轰然降临!
他目光先是惊疑不定地扫过恢复清明的孽镜台,随即死死盯住凌晏,尤其是在感受到凌晏身上那与幽冥本源浑然一体的气息后,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骇然与……一丝心虚。
凌晏平静地与之对视,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枉死城:
“毕殿主,你治下的镜子,似乎……蒙尘太久了。”
第十六章 镜台审判
卞城王毕元宾的怒吼在枉死城中回荡,其声如雷,震得周遭残余的怨魂瑟瑟发抖。他身披玄黑阎罗袍,头戴獬豸冠,面容威严肃杀,此刻却因惊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周身翻涌的鬼气彰显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然而,凌晏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深邃如万古寒渊,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其神魂本质。方才净化孽镜台时引动的幽冥本源清光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凌晏周身,使他宛如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不容置疑。
“陛……陛下?”卞城王的目光触及凌晏身后默然垂首的秦广王,又感受到凌晏身上那与幽冥同源却至高无上的气息,心头巨震,那声质问的底气瞬间泄了大半,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疑与一丝惶恐。他虽未亲眼见过上古时期的幽冥之主,但这等威仪,这等引动本源的手段,绝非冒充。
凌晏并未理会他的称呼变化,目光扫过恢复清明的孽镜台,声音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毕元宾,此镜映照众生罪孽,亦当映照执掌者之心。你且告诉本座,这镜中之毒,淤积几何?这枉死城内,冤魂哀嚎,又有几分,是因这‘毒’而永世不得超生?”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卞城王的心头。他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想要辩解,却在凌晏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本王……我……”他冷汗涔涔而下,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不仅有秦广王、阎红罗,更有无数被净化后恢复一丝清明的怨魂,以及那些闻讯而来、在枉死城外暗中观察的其他殿阎罗及其下属的神识。
凌晏向前一步,逼近卞城王,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是你无能失察,纵容邪毒滋生,以致轮回阻塞,万魂罹难?还是……你本就知情,甚至,与之同流合污,借此汲取怨孽,滋养自身,或行那不可告人之秘?”
“不!绝非同流合污!”卞城王猛地抬头,急声否认,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陛下明鉴!此毒诡异,滋生极隐,我……我确是察觉稍迟,但发现后已竭力压制,只是……只是此毒顽固,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啊!”
“竭力压制?”凌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抬手,指向孽镜台底座一处极其隐蔽的符文节点,“那这‘聚怨符’又作何解释?若非此符暗中引导,全城怨气岂会如此精准汇于镜台之下,供其汲取?”
那符文节点极其隐秘,能量波动与孽镜台本身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对幽冥法则理解到了极致,绝难发现。此刻被凌晏点破,在场所有修为高深者,皆能感受到那节点中传来的、人为引导怨气的痕迹!
卞城王如遭雷击,身形剧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还有,”凌晏不给他喘息之机,神念如刀,直接刺向卞城王的神魂深处,引动了其体内一丝试图隐藏的、与那孽毒同源的气息!“你神魂之内,这一缕污秽之气,又是从何而来?莫非镇压不成,反被侵蚀了不成?!”
“噗——!”
神魂被强行探查,隐秘被当场揭穿,卞城王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幽蓝色的鬼血喷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他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所有的侥幸心理在凌晏这连番拷问与铁证之下,彻底粉碎。
“是……是有人逼我!”他瘫倒在地,嘶声道,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悔恨,“他掌控了我一部分神魂本源,以此要挟……我若不从,便是形神俱灭之下场!那聚怨符,也是他授意布下……我,我亦是身不由己啊!”
他终于崩溃,道出了部分真相。
暗中观察的神识们一阵剧烈的波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供认所震惊。秦广王蒋歆更是面露骇然,看向卞城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凌晏眼神微眯,逼问核心:“他是谁?”
“我……我不知道其真面目!”卞城王恐惧地摇头,“他一直以阴影形态出现,声音变幻莫测,只知其自号……‘葬星尊者’!他力量诡异,能干涉命运,扭曲因果……陛下,我……”
“葬星尊者……”凌晏默念这个名字,眼中寒芒更盛。果然与命运之毒相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瘫倒在地的卞城王,其眉心突然浮现出一道复杂诡异的黑色符文,符文闪烁,一股毁灭性的气息瞬间爆发!
“不好!是神魂禁制!”阎红罗惊呼。
凌晏反应更快,在符文亮起的刹那,已并指如剑,一道凝聚了混沌气息与幽冥本源的清辉瞬间打入卞城王眉心,强行镇压那即将引爆的禁制!
“嗡——!”
清辉与黑色符文剧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最终,清辉更胜一筹,将那符文强行磨灭大半,但仍有小部分毁灭力量渗入卞城王神魂。
“呃啊——!”卞城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抱着头颅在地上翻滚,神魂遭受重创,虽未当场湮灭,却也陷入了深度昏迷,神识涣散,短时间内已无法再提供任何信息。
凌晏收回手指,脸色冰冷。对方下手狠辣果决,一旦棋子有暴露风险,立刻启动禁制灭口。
他目光扫过昏迷的卞城王,又看向周围明里暗里的诸多目光,声音朗朗,传遍四方:
“传令:卞城王毕元宾,玩忽职守,勾结外邪,祸乱轮回,罪证确凿。即日起,剥夺其阎罗之位,押入十八层地狱最底层,由泰山王亲自看管,待其神魂稍稳,再行细审!”
“枉死城暂由阎罗天子包(第五殿阎罗王)兼管,即刻起,肃清余毒,整饬秩序!”
“另,通谕幽冥十殿,四方鬼帝:缉拿自号‘葬星尊者’之邪魔,有提供确凿线索者,重赏!有隐匿包庇者,同罪!”
一连串命令,条理清晰,处置果决,既惩罚了罪魁,安排了善后,更将矛头直指幕后黑手,瞬间将被动化为主动。
整个幽冥界,因他回归后的第一次公开审判与号令,而彻底震动。
第十七章 帝宫归位
凌晏于枉死城镜台前的雷霆手段与三道谕令,如同三道飓风,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幽冥界。
剥夺阎罗尊位,打入十八层地狱!兼管整顿,肃清余毒!通谕十殿,缉拿邪尊!
每一道命令都干脆利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与重塑秩序的决绝。一时间,酆都内外,十殿之间,乃至四方鬼帝疆域,所有得到消息的幽冥生灵,无论其立场如何,都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统御幽冥、制定轮回法则的至高存在,并非简单地“归来”,而是携着无上权柄与雷霆之威,正式宣告了他的重临。
原本还有些许观望、甚至暗中蠢动的势力,此刻纷纷收敛了爪牙。秦广王蒋歆亲自督率阴兵,将昏迷不醒的卞城王押往地狱,态度已然变得恭谨异常。第五殿阎罗王包拯,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阎罗天子,在接到谕令的瞬间,便已带着麾下判官与鬼差,进驻枉死城,开始雷厉风行地清查、整顿。
凌晏并未在枉死城过多停留。处理完首恶,理清了初步秩序,他的脚步,终于踏向了那座位于酆都最核心、悬浮于无尽幽冥之气之上的——幽冥帝宫。
帝宫并非凡间宫殿模样,而是一片由无数法则凝聚而成的恢弘建筑群,以玄黑为基,冥玉为柱,琉璃瓦上流淌着永恒的死寂之光,檐角悬挂着映照大千世界的魂灯。宫门之上,“幽冥”二字并非刻写,而是由最本源的轮回法则交织而成,寻常鬼仙望之一眼,便有神魂沉沦、投入轮回之感。
此刻,帝宫之外,得到消息的其余几位阎罗(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平等王、都市王、转轮王),以及几位镇守各方的鬼帝代表,已然齐聚。他们神色各异,或敬畏,或复杂,或深思,但无一例外,都垂首躬身,静候着那位真正主人的到来。
凌晏携阎红罗,步履从容,踏空而行,每一步落下,脚下虚空便自然生出一朵承载着轮回道韵的金莲。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与整个幽冥本源水乳交融的气息,却让所有在场强者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
行至帝宫那巨大的、紧闭的宫门前,凌晏停下脚步。
宫门之上,那由轮回法则凝聚的“幽冥”二字,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万鬼朝拜、轮回运转的浩瀚虚影!
“吱呀——”
沉重的、仿佛万古未曾开启的宫门,发出低沉而愉悦的鸣响,无需任何外力,自行缓缓向内敞开。门内,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宇,而是一片深邃无垠、仿佛包容了诸天万界所有亡魂归宿的星空,星空中央,一座朴实无华、却散发着统御一切气息的轮回印虚影缓缓旋转。
凌晏一步迈入其中。
“恭迎陛下,归位帝宫!”
以楚江王为首,所有阎罗、鬼帝代表,齐声躬身拜贺,声浪滚滚,传遍酆都。这一次,再无丝毫犹豫与杂念。
凌晏立于那片法则星空之下,轮回印的虚影在他头顶投下柔和的光辉。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帝宫,乃至整个幽冥界的力量,正如同温顺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神核,滋养着他因连日奔波、动用本源而损耗的元气,也与那苏醒的古老意志更加紧密地融合。
他缓缓抬起手,虚按向那轮回印的虚影。
“本座既归,幽冥当定。”
声音平静,却如同最宏大的誓愿,烙印在了幽冥的本源法则之中。整个幽冥界,无论身处何地,所有达到一定修为的生灵,心头都清晰地响起了这句话,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秩序归位之感。
然而,就在这万灵感应、秩序重塑的庄严时刻,凌晏神核深处,那缕被压制下去的“孽毒”感应,以及体内古老封印对“葬星尊者”名号的悸动,再次隐隐传来。
同时,他接收到了一道来自阎罗王包拯的紧急神念传讯:
“陛下,清查卞城王殿内密室,发现一处已被毁坏的跨界传讯阵法残留,其最后波动的指向……疑似……天庭辖下,某处星域!”
凌晏目光陡然一凝。
幽冥初定,而风浪,已起于青萍之末。
第十八章 星域迷踪
幽冥帝宫,法则星空之下,凌晏负手而立。阎罗王包拯传来的讯息,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波澜。
“天庭辖下,某处星域……”
这指向太过模糊,却也太过骇人。天庭,统御三界光明秩序之所在,与执掌轮回终末的幽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那操控“孽毒”、自号“葬星尊者”的邪魔,其根脚竟与天庭有所牵连,此事便绝非简单的幽冥内乱,而是足以动摇三界根基的巨大阴谋。
阎红罗立于他身侧,秀眉紧蹙:“天庭星域浩瀚无垠,仙神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此讯息若为真,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极易打草惊蛇。”
凌晏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帝宫壁垒,望向了那遥不可及的天界方向。“卞城王殿内阵法残留虽被毁,但既曾存在,必留因果之痕。‘葬星’之名,亦非无根之萍。”
他抬手,虚空之中,那枚被混沌气息与幽冥本源共同封印的“孽毒”珠子再次浮现。只是此刻,珠子表面除了原本的污浊黑红,更添了几缕细若游丝、却璀璨非凡的星屑痕迹——这是他在镇压那跨界传讯阵残留时,以无上神通强行捕捉到的、源自阵法另一端的一丝微末气息。
“星屑虽微,亦可指路。”凌晏指尖轻抚过那些璀璨的痕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幽冥死寂之力截然不同的,属于周天星辰的浩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腐朽气息。“此星力看似堂皇,内里却已沾染暮气,非正常星辰所能有。”
他转而看向阎红罗:“红罗,你执掌酆都部分权柄,可能感应幽冥之内,可还有与此星屑气息同源之物?哪怕只有一丝。”
阎红罗闻言,闭上双眸,周身荡漾起玄奥的波动,她的神念与酆都乃至部分幽冥本源相连,细细感知。片刻后,她猛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有!在转轮王所辖的轮回司深处,存放历代往生记录与跨界物品的‘藏渊阁’ 内,有一物气息与此隐隐相合!”
转轮王,薛礼,司掌各殿解到鬼魂,核定善恶等级,发往轮回转生,其管辖的轮回司藏渊阁,收藏着无数纪元以来,与轮回相关的珍奇异物乃至禁忌之物。
凌晏眼中精光一闪。“转轮王……”
片刻之后,轮回司,藏渊阁。
此地并非寻常殿宇,而是一处被独立开辟出来的微小世界,无数悬浮的石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断裂的神兵,有蒙尘的玉简,有闪烁奇光的异宝,皆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时光与轮回交织的厚重道韵。
转轮王薛礼是一位面容儒雅、眼神却饱经沧桑的中年文士形象,他亲自在前引路,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帝宫归来,枉死城风波,已让他深知眼前这位陛下的手段。
“陛下,帝女,此物便在此处。”薛礼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指向一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台。石台上,静静放置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却有着无数细微孔洞的奇异矿石。
“此物名‘噬星矿’,”薛礼解释道,“乃数万年前,一次小规模阴阳裂隙波动时,自天外坠入幽冥。因其能缓慢吞噬周遭游离的星力与魂力,颇为诡异,故被封存于此。”
凌晏目光落在那噬星矿上。果然,从此物身上,他感受到了与那星屑同源的、带着暮气的星辰之力,虽然极其微弱,但本质一致。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噬星矿之上。
这一次,他并未引动自身神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缕苏醒的古老意志,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源自宇宙开辟之初的混沌气息。
“嗡……”
噬星矿猛地一颤!其内部的无数孔洞仿佛活了过来,发出贪婪的吸力,然而在触及那丝混沌气息时,却又如同遇到了天敌,剧烈震颤,缩了回去。紧接着,矿石表面,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黑色矿体融为一体的星图纹路,被这混沌气息刺激,骤然亮起了一瞬!
那星图残缺不全,但其中一颗位于边缘、散发着暗淡红光的星辰标记,却格外醒目!其方位,正与凌晏之前捕捉到的星屑痕迹隐隐呼应!
“找到了。”凌晏收回手指,眼中寒芒如星。虽然依旧不知具体是哪片星域,但有了这颗标志性的“暮红星”作为坐标,范围已大大缩小。
“陛下,此星图……”转轮王薛礼看着那迅速隐去的星图,脸上露出惊容,“臣似乎……在某个古老的卷宗中见过类似的记载,关乎一片早已被天庭列为‘禁忌’的废弃星域……”
就在他努力回忆之际,凌晏心念一动,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藏渊阁,望向了幽冥与天庭交接的虚无地带。
他感觉到,一道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蕴含着煌煌天威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探入了幽冥界,并且目标明确地,朝着酆都帝宫而来!
那道神念的气息,他并不陌生——乃是天庭四方巡察使之一,专司监察三界异常波动!
来得真快!
凌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巧合,还是……那“葬星尊者”已然察觉,开始动用他在天庭的势力了?
第十九章 天威如狱
那道蕴含着煌煌天威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精准地探入幽冥帝宫,在凌晏身前不远处凝聚成形,化作一名身着锦绣仙袍、头戴七星冠、面容肃穆的中年仙官虚影。其周身流转着纯正的九天仙罡,与幽冥的死寂之气格格不入,正是天庭四方巡察使之一,司辰星君。
“幽冥帝君陛下,”司辰星君虚影微微躬身,礼数周全,声音却带着天庭特有的清冷与疏离,“本君奉玉帝法旨,巡察三界,感知此处有非常之力扰动轮回秩序,更有跨界异动,特来询问,望陛下予以解惑。”
他话语客气,但那“询问”二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更是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阎红罗,以及这帝宫深处尚未完全平息的法则余韵。
凌晏端坐于轮回印虚影之下,神色平淡,并未因对方的身份与来意而有丝毫波动。“司辰星君多虑了。本座初归帝宫,重整秩序,清理门户,自有法力波动。些许宵小之辈暗中作祟,已被处置,不劳天庭费心。”
他语气淡漠,直接将事情定性为幽冥内部事务,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司辰星君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显然对凌晏的态度不甚满意。“陛下容禀,那跨界异动牵扯甚大,非比寻常。据天庭‘观星台’所察,波动源头直指幽冥,能量性质诡谲,似与上古禁忌之力相关。陛下既言已处置,不知可否告知,那作祟之辈乃是何人?其所用之力,又是何种来历?”
他步步紧逼,直接点出“上古禁忌之力”,显然掌握了一些情报。
凌晏眼神微冷。对方如此急切,反倒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将一军:“星君对幽冥之事,倒是关切甚紧。却不知,天庭辖下,暮红星域近来可还安好?”
“暮红星域?”司辰星君瞳孔骤然收缩,虚影都波动了一瞬,虽然迅速恢复平静,但那瞬间的失态已落入凌晏眼中。“陛下何处听得此名?那片星域早已荒废,被列为禁地,鲜有人知……”
“哦?禁地?”凌晏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那便是了。本座所擒之徒,其力量根源,正与那暮红星域逸散出的‘暮气’如出一辙。星君既负责巡察,对此等侵蚀三界根基的腐朽之力,想必不会陌生吧?”
他将“孽毒”巧妙地与暮红星域的“暮气”挂钩,既点出了线索,又将问题的球踢回了天庭一方。
司辰星君脸色变幻,显然没料到凌晏竟能追溯到暮红星域,更是直接将矛头引向了天庭管辖不力。他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些许:“陛下所言,本君定会详查。只是,那被擒之徒……”
“神魂重创,陷入沉寂,正在救治。”凌晏打断他,堵死了对方想要提审卞城王的可能,“待其苏醒,若有涉及天庭之线索,本座自会依照三界盟约,知会相关各方。”
他搬出了三界盟约,占据了法理高度。
司辰星君深深看了凌晏一眼,知道今日难以取得更多进展,反而被对方套去了不少信息。他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君便不多打扰了。望陛下早日肃清幽冥,若有所需,天庭亦可提供助力。告辞。”
话音落下,仙官虚影缓缓消散,那令人压抑的天威也随之退去。
帝宫内重归平静。
阎红罗走上前,面露忧色:“学长,这天庭巡察使来得蹊跷,言语间对暮红星域似乎颇为忌惮,恐怕……”
“恐怕那天庭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凌晏接话,眼神深邃,“这司辰星君,即便不是‘葬星尊者’同党,也必然知晓些内情。他此番前来,试探之意多于问责。”
他站起身,望向藏渊阁的方向。“转轮王。”
“臣在。”薛礼连忙应声。
“你方才所言,那关于禁忌星域的古老卷宗,可能寻到?”
薛礼沉吟片刻,郑重道:“臣需些时间,仔细查阅‘轮回纪事’古碑。若有发现,即刻禀报陛下。”
凌晏颔首,又对阎红罗道:“红罗,在我离开期间,幽冥由你与几位阎罗共同执掌,遇事可动用帝宫权柄,必要时……可唤醒‘幽冥壁垒’。”
“离开?”阎红罗一惊,“学长你要去……”
凌晏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已穿越无尽距离,落在了那片散发着不祥暮气的星辰之上。
“暮红星域,本座亲自走一遭。”
有些谜底,必须亲临方能揭开。有些敌人,也需当面方能斩除。
第二十章 星海孤航
凌晏并未动用任何飞行法宝或遁术。他立于幽冥与无尽星空的交界处,身后是沉浮的轮回气息,前方是冰冷孤寂的宇宙。
他闭上双眼,神核深处,那缕苏醒的古老意志与幽冥本源之力交融,化作一道无形的坐标,遥遥锁定着那片散发着腐朽暮气的星域。下一刻,他一步迈出。
脚下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泛起圈圈涟漪。并非破碎空间进行跃迁,而是更为玄奥的缩宇成寸,踏星步虚。每一步落下,周天星辰都仿佛在他脚下急速倒退,无数流光溢彩的星云、死寂漂浮的陨石带、乃至一些孕育着微弱生命的星辰,都化作模糊的背景。
这是唯有对空间与自身存在理解到极致,并能引动宇宙本源共鸣者,方能施展的大神通。他孤身只影,漫步于浩瀚星海,宛如亘古存在的旅者,追寻着命运的轨迹。
不知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周遭的星辰逐渐稀疏,光线变得黯淡,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万物走向终结的“暮气”开始弥漫在虚空中。原本璀璨的星辉在这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翳,连时间的流逝都似乎变得粘稠而缓慢。
终于,在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虚空中,他的目的地到了。
暮红星域。
与其说是星域,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正在缓慢死去的星辰坟场。视野所及,只有零星几颗散发着暗红色、如同垂死巨人心脏般微弱搏动光芒的星辰。它们巨大无比,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被巨爪撕裂的疮痍裂谷,不断向外逸散着那种汲取生命力的腐朽暮气。更多的,则是早已熄灭、冰冷、破碎的星辰残骸,如同无数墓碑,漂浮在这片永恒的墓园里。
死寂,压抑,绝望。
凌晏悬停于星域边缘,目光如炬,扫视着这片不祥之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孽毒”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无比浓郁,仿佛整片星域都被这种污秽的力量浸染、同化。同时,体内那古老的意志也传来了清晰的悸动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果然与此地有关。”凌晏自语。他收敛周身所有气息,如同融入黑暗的一片影子,悄无声息地向着最近的一颗、也是暮气最为浓重的暗红星辰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侵蚀心神的腐朽之力便越强。寻常金仙至此,恐怕不需一时三刻,便会道心蒙尘,仙基腐化。但凌晏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微不可查的混沌清辉,将那无所不在的暮气隔绝在外。
他降落在这颗巨大死星的表面。脚下是冰冷、布满孔洞的暗红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衰败的味道。神念铺开,迅速扫描着整个星辰。
很快,他锁定了一处异常——位于星辰核心区域,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之中,传来阵阵隐晦的能量波动,以及……微弱的生命反应?
凌晏身形一动,已出现在裂谷边缘。向下望去,谷底深处,竟隐约可见一片残破的、风格古老的建筑遗迹,似乎是一座废弃的祭坛或者观测站。而在那遗迹中央,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魂之火正在摇曳。
他纵身落入裂谷。
谷底比想象中更为广阔。那片遗迹由某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料构筑,其上雕刻的符文早已磨损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与卞城王殿内那跨界传讯阵的符文有几分神似。遗迹中央,果然是一座圆形祭坛,祭坛上,一个身影被数道由暮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贯穿四肢与躯干,牢牢禁锢在原地。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几乎透明的老者魂影,他穿着早已褪色的星官袍服,气息奄奄,唯有眼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屈的微光。
感受到凌晏的靠近,那老者魂影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化为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你是……幽冥的气息?不……不止……还有那……古老尊上的……”老者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
凌晏走到祭坛前,看着禁锢老者的暮气锁链,以及锁链上不断蠕动的孽毒符文,心中了然。这老者,是被囚禁于此,作为某种……“坐标”或者“能量源”?
“本座凌晏,执掌幽冥。”他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安定神魂的力量,“你是何人?为何被囚于此?”
老者魂影剧烈波动起来,激动道:“幽冥之主……终于……终于等到了一丝变数!老朽……乃此地最后一任星域镇守,辰衍!囚我者,乃是窃取了上古‘葬星’尊号,妄图以暮气侵蚀三界,重塑命运的狂徒……祂的真身,就藏在这片星域最深处的……归寂之眼!”
他喘息着,指向裂谷更深处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祂以暮红星域万古积累的星辰暮气与死亡道则为基,融合那诡异的‘命运之毒’,欲炼化‘归寂之眼’,成就自身……届时,三界众生,皆将成为其玩弄于股掌的傀儡!快!必须阻止祂……祂的仪式,即将完成……”
话音未落,那贯穿辰衍魂体的暮气锁链骤然收紧,孽毒符文光芒大盛,疯狂抽取着他最后的本源!
“哼!”
凌晏眼神一厉,并指如剑,一道凝聚了混沌与幽冥本源的清辉瞬间斩向那些锁链!
“轰!”
锁链崩碎,孽毒符文在清辉下发出凄厉尖啸,化为青烟。辰衍的魂体得以解脱,却也更显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然而,就在锁链破碎的同一时间!
整个暮红死星剧烈震动起来!裂谷四周的岩壁轰然坍塌,无数被暮气侵蚀、失去神智的星骸怪物如同潮水般涌出!而在那“归寂之眼”的方向,一股庞大、邪恶、仿佛凝聚了整片星域死亡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眠的古神,骤然苏醒!
一道冰冷、扭曲、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意志,如同实质的目光,瞬间跨越空间,牢牢锁定了凌晏!
“擅闯禁地,坏我祭品……幽冥之主,你的魂魄,正好作为我仪式最后的……点缀!”
第二十一章 归寂之战
“葬星尊者”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刺向凌晏的神魂。整颗暮红死星在其怒意下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裂谷崩塌,岩浆喷涌,无数被暮气侵蚀的星骸怪物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凌晏眼神冰寒,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势,他并未后退半步。周身那层微不可查的混沌清辉骤然扩张,化作一道无形的领域,将奄奄一息的辰衍镇守护在其中。所有冲入领域的星骸怪物,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瞬间被那蕴含净化与归源之力的清辉消融、瓦解,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化为精纯的幽冥之气,反哺凌晏自身。
他甚至未曾多看这些杂兵一眼,目光始终锁定着那“归寂之眼”的方向。那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此刻正疯狂抽取着整片暮红星域的死亡道则与星辰暮气,一股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性能量正在其中孕育、膨胀。
“以星辰墓地为基,纳万古死寂之力……好大的手笔!”凌晏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一旦让那“葬星尊者”彻底炼化“归寂之眼”,其力量将攀升至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届时再想阻止,难如登天。
必须打断仪式!
他并指如笔,引动体内幽冥本源与那苏醒的古老意志,于虚空中急速勾勒。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符文,而是一副囊括了生灭、轮回、秩序、混沌的大道阵图!阵图甫一成型,便引动了周天星力(尽管已被暮气污染)与幽冥死气的剧烈震荡,光芒万丈,竟暂时驱散了这片星域的昏暗!
“镇狱轮回图!”
凌晏清喝一声,将那蕴含着无上镇压与净化之力的阵图,朝着“归寂之眼”悍然印去!
“螳臂当车!”
“葬星尊者”的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归寂之眼”猛然停止了旋转,核心处,一点极致的黑暗绽放,随即喷发出一道粗大无比、凝聚了亿万星辰死亡瞬间的寂灭死光!死光所过之处,空间湮灭,法则崩坏,连光线都无法逃逸!
大道阵图与寂灭死光于虚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暮红星域,离得近的几颗死星直接化为齑粉!强烈的光芒与波动,甚至穿透了星域壁垒,传向了无尽遥远的其他星域!
凌晏身形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他终究是状态未复,又身处对方的主场,硬撼这凝聚了整个星域力量的寂灭死光,极为吃力。那大道阵图在死光的冲击下,光芒急速黯淡,出现了道道裂痕。
“哈哈哈!幽冥之主,不过如此!你的力量,你的存在,终将成为我踏入永恒的踏脚石!” “葬星尊者”的狂笑在风暴中回荡。
然而,就在这岌岌可危之际,凌晏神核深处,那一直被压制的古老意志,因这极致的死亡与毁灭的刺激,终于彻底苏醒!
不再是微弱的悸动,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一股苍茫、古老、仿佛凌驾于万道之上的混沌气息,如同沉睡了无数纪元的洪荒巨兽,自凌晏体内轰然爆发!
他的双眸,瞬间化作了两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瞳孔深处,倒映出宇宙生灭、开天辟地的景象。他的气息节节攀升,原本因消耗而苍白的脸色瞬间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原来……如此。”凌晏(或者说,是那苏醒的古老意志借他之口)发出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带着万古沧桑的叹息,“窃取‘葬星’之名,玩弄命运之毒……汝,不过是依附于这片星域死亡道则之上,滋生出的……一缕畸形的恶念罢了。”
他抬手,不再勾勒阵图,只是对着那依旧在喷发寂灭死光的“归寂之眼”,以及隐藏在其后的“葬星尊者”真灵,轻轻一握。
“归源。”
二字吐出,言出法随。
那狂暴的寂灭死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瞬间凝固、坍缩!整个“归寂之眼”的旋转彻底停止,其内孕育的恐怖能量仿佛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发出恐惧的尖啸,不受控制地向内崩塌、分解,回归为最原始的混沌之气!
“不——!这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葬星尊者”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嘶吼,它的真灵在那归源之力下无所遁形,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它试图挣扎,调动整片星域的暮气与死亡道则反击,但在那绝对的、源自一切之始、亦是一切之终的混沌归源之力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
凌晏(古老意志)眼神漠然,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持续地催动着那归源之力。
“吾之名号,尔等孽障,不配知晓。”
最终,在一声充满了无尽不甘与怨毒的终极嘶鸣中,“葬星尊者”的真灵连同其寄身的“归寂之眼”,被彻底分解、净化、归于虚无。
笼罩整个暮红星域的浓重暮气与孽毒,开始缓缓消散。虽然星辰依旧死寂,但那令人窒息的腐朽与绝望之感,已荡然无存。
凌晏眼中那混沌漩涡缓缓平息,强大的古老意志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沉寂于神核深处。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他身形晃了晃,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强行承载并引导如此庞大的古老意志,对他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他看向祭坛上几乎透明的辰衍镇守,抬手渡去一道精纯的幽冥本源,稳住其即将消散的魂体。
“镇守,此间事了。”
辰衍镇守的魂体凝实了些许,他看着凌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敬畏,挣扎着想要行礼:“多……多谢尊上……挽……挽救三界……”
凌晏摆了摆手,目光投向逐渐恢复清明的星空,眉头却微微蹙起。
“葬星尊者”虽灭,但那“命运之毒”的源头,以及它与自己体内古老封印的关联,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第二十二章 余波荡三界
凌晏携着辰衍镇守近乎透明的魂体,一步踏出,便从那片死寂的暮红星域回到了幽冥帝宫。星海孤航的消耗与古老意志苏醒带来的负荷,让他气息略显沉凝,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光芒,却比以往更加锐利,仿佛能洞穿万古迷雾。
他先将辰衍的魂体安置于帝宫深处的养魂池内,以最精纯的幽冥本源温养。这位古老的星域镇守知晓太多秘辛,其存在本身,便是揭开更大谜团的关键。
几乎在他回归的瞬间,两道讯息便一前一后,穿透幽冥壁垒,抵达帝宫。
第一道,来自天庭,以金光璀璨的仙箴形式呈现,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闻幽冥帝君凌晏,深入禁忌星域‘暮红’,扫荡邪氛,诛灭‘葬星’孽障,功莫大焉。然,‘归寂之眼’牵涉甚广,关乎三界平衡,其力虽邪,亦属天道一环。帝君行事果决,还望日后涉及此等亘古禁地时,能先知会天庭,共商而行,以免引发不可测之变局。—— 昊天金阙,玉帝敕令。”
这道仙箴,先是肯定了凌晏的功劳,随即话锋一转,隐含问责与警示,强调天庭对三界秩序的管辖权,更是点出“归寂之眼”牵扯天道平衡,暗指凌晏此举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
第二道讯息,则更为隐秘,是通过阎红罗的酆都帝女血脉传来,源自其父,北阴酆都大帝:
“晏尊,星域一战,威震寰宇。然,‘葬星’虽灭,其背后恐非孤立。近来天庭内部暗流涌动,数位古老星君行为蹊跷,似与‘命运长河’之异动相关。且,‘归寂之眼’被毁,某些沉睡于星海深处的古老存在,或已被惊动……望谨慎行事,幽冥,始终是汝之后盾。”
这道讯息,充满了长辈的关切与提醒,揭示了更深层的忧虑:天庭内部的问题,命运长河的异动,以及可能被惊醒的、更恐怖的古老存在。
凌晏静立于法则星空之下,指尖那枚已被彻底净化的“孽毒”珠子缓缓旋转,如今它剔透如琉璃,只余一丝精纯的死亡道则痕迹。
“共商?知会?”他低声重复着仙箴中的词汇,唇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天庭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无非是权柄与面子的博弈。倒是北阴大帝的提醒,更值得警惕。
“看来,清理了一个毒瘤,却捅了一个更大的马蜂窝。”阎红罗走到他身边,眉宇间带着忧色,“父皇所言不虚,我亦感知到,命运长河近来波涛诡谲,似有无数暗礁隐现。”
凌晏目光深远:“‘葬星’不过是被推至前台的卒子。其背后操纵命运之毒,惊动古老存在的黑手,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他顿了顿,看向阎红罗,“红罗,你可知晓,这幽冥帝宫之下,除了轮回,还镇压着什么?”
阎红罗一怔,摇了摇头:“帝宫隐秘,便是父皇亦所知不全。只传闻,与天地初开时的某些‘契约’有关。”
凌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缓缓旋转的轮回印虚影。“待辰衍苏醒,许多谜题,或可找到答案。当务之急,是稳固幽冥,提升实力。” 他感受到体内那沉睡的古老意志,经过此番爆发,似乎与他融合得更深了一丝,也带来了更多破碎的记忆与难以掌控的力量。
他袖袍一挥,一道谕令传出:
“即日起,幽冥十殿,需将清查‘孽毒’残余列为第一要务,任何异常,即刻上报帝宫。”
“另,开启九幽秘境,选拔有功之臣与资质卓越者入内历练,幽冥,需要更多栋梁之材。”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培养属于自己的、足以应对未来风暴的班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就在凌晏于帝宫深处闭关,试图进一步炼化体内力量时,一道焦急的传讯打破了宁静——来自负责巡视幽冥边境的楚江王:
“陛下!幽冥与魔渊交界处,‘万魂谷’ 发生剧烈动荡!空间裂隙不稳,有大量被魔气与……与那种诡异孽毒共同侵蚀的魔物,正试图冲击壁垒!守军损失惨重!”
凌晏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气一闪而逝。
魔渊……孽毒……
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第二十三章 魔劫初现
幽冥与魔渊交界,万魂谷。
此地乃阴阳失衡之所,终年笼罩着灰紫色的瘴疠之气,嶙峋的怪石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谷底深处,一道横亘千里、不断渗出精纯魔气的空间裂隙,便是令幽冥守军枕戈待旦的魔渊裂隙。
而此刻,这道裂隙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扭曲、扩张!粘稠如墨的魔气裹挟着丝丝缕缕熟悉的黑红色孽毒,如同污浊的潮水,从中汹涌而出!魔气与孽毒交织,竟催生出无数形态狰狞、气息暴虐的怪物——它们有着魔物的利爪与犄角,周身却缠绕着不断蠕动、放大其杀戮欲望的孽毒纹路,双眼赤红,只剩下最原始的破坏冲动。
“孽魔”!
楚江王厉温,这位司掌大海之底,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的阎罗,此刻正身先士卒,率领麾下阴兵鬼将,依托提前布下的幽冥大阵,死死抵挡着孽魔潮水般的冲击。剑光纵横,鬼火呼啸,不断有孽魔被斩杀,化作黑烟,但更多的怪物却源源不断地从裂隙中涌出!阵线在节节后退,幽冥一方死伤惨重。
“稳住阵线!绝不能让这些污秽之物踏入幽冥腹地!”楚江王怒吼,手中玄冥重水剑挥洒出漫天寒潮,将数十头冲在最前的孽魔冻结、崩碎。但他眉宇间已满是凝重,这些孽魔不仅实力强横,更可怕的是那孽毒对幽冥生灵的侵蚀力,不少阴兵稍有不慎,便被孽毒沾染,瞬间倒戈,反噬同袍!
就在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万魂谷的时空仿佛骤然凝固!
一道无法形容其威严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战场上空。他并未散发惊天动地的气势,但在他出现的瞬间,翻涌的魔气与孽毒如同遇到了克星,骤然一滞!连那不断扩张的魔渊裂隙,都仿佛被无形之力扼住,扩张之势明显减缓。
凌晏,到了。
他目光扫过下方惨烈的战场,尤其是在那些被孽毒侵蚀、痛苦嘶嚎乃至倒戈的幽冥兵将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寒意大盛。
“净化。”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抬手指向战场。磅礴无尽、蕴含着混沌归源意境的幽冥清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温柔地覆盖了整个战场前沿。
光芒所及,那些狰狞的孽魔如同被投入净化熔炉,发出凄厉的尖啸,身躯在清光中迅速消融,附着的孽毒被强行剥离、净化!而被孽毒侵蚀的幽冥兵将,则感到一股温暖浩大的力量涌入魂体,驱散了疯狂与痛苦,恢复清明,身上的孽毒痕迹也随之淡去、消失!
一招之下,扭转战局!
“是陛下!”
“陛下亲临!”
残存的幽冥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凌晏并未停手,他的目光锁定了那不断涌出孽魔的魔渊裂隙。他能感觉到,裂隙之后,有一股充满恶意的意志,正冰冷地注视着这里。
“藏头露尾,给本座出来!”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裂隙遥遥一斩!一道凝练到极致、边缘流淌着混沌气息的漆黑剑罡(幽冥死气的极致体现)撕裂空间,悍然劈入魔渊裂隙之中!
“吼——!”
裂隙深处,传来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剑罡似乎斩中了什么!涌出的魔气与孽毒为之一顿。
下一刻,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孽魔都要恐怖的气息,从裂隙中缓缓探出。那是一个半人半魔、身躯由凝固的魔血与扭曲的孽毒符文构成的可怖存在,它有着类似魔神的三头六臂,但每个头颅都残缺不全,仿佛被强行拼凑,六只手臂上分别握着由孽毒凝聚的不同兵器。
孽魔统领!其实力,赫然达到了太乙魔尊的层次!
“幽冥之主……你的灵魂……将是献给‘源毒’最好的祭品!”孽魔统领中间那颗头颅发出沙哑混乱的嘶吼,六臂齐挥,凝聚出一道吞噬光线的万孽死寂波,轰向凌晏!
这一击,蕴含了魔渊的狂暴与孽毒的侵蚀,威力远超之前葬星尊者的寂灭死光!
凌晏眼神微凝,正欲调动力量硬撼。
忽然,他神核深处那古老的意志再次被引动,但这一次,并非爆发,而是传递出一段极其模糊、却带着某种韵律的古老战歌碎片,以及一种对眼前这“魔孽混合之力”的……熟悉感与厌恶感!
仿佛在无比久远的过去,他曾与类似的力量交战过!
这瞬间的悸动,让凌晏的动作慢了半拍。
“陛下小心!”下方楚江王骇然惊呼。
凌晏瞬间回神,面对已至眼前的万孽死寂波,他不再保留,体内幽冥本源与那丝混沌意志全力爆发,双掌向前平推!
“轮回之门,开!”
轰隆!
一扇古朴、巨大、仿佛由无数世界生灭景象构筑而成的轮回之门虚影,在他身前骤然显现!门内是无尽的吞噬与转化之力!
万孽死寂波狠狠撞在轮回之门上,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却未能突破门户,反而被那无尽的轮回之力缓缓吞噬、转化、消弭!
然而,就在凌晏全力对抗孽魔统领的瞬间,那魔渊裂隙之中,数道极其隐晦、速度快的超越思维的孽毒影梭,悄无声息地绕过正面战场,如同毒蛇般射向凌晏身后,正在指挥阵法、气息相连的阎红罗与几位阎罗!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凌晏瞳孔骤缩!
第二十四章 守护之念
那数道孽毒影梭快得超越了时空常理,它们并非实体攻击,而是高度凝聚的孽毒法则与恶念的具现,专蚀神魂,污秽道基,更是精准地抓住了凌晏全力对抗孽魔统领、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
目标直指阎红罗与几位维持阵法的阎罗!若被击中,即便不死,也必遭重创,神魂受污,后果不堪设想!
“红罗!” 楚江王厉温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更多的孽魔死死缠住。
阎红罗感受到那致命的锁定,俏脸瞬间煞白,但她眼中并无惧色,只有决绝。玄色宫装无风自动,酆都帝女的血脉之力全力激发,一朵含苞待放的业火红莲虚影在她身前急速凝聚,试图做最后的抵挡!
然而,谁都清楚,仓促之间,她绝难完全挡住这蓄谋已久的阴毒偷袭!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凌晏眼中,那因古老战歌碎片而泛起的波澜瞬间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万古的冰寒与……一丝不容触犯的暴怒!
他竟完全无视了前方孽魔统领持续轰击轮回之门的万孽死寂波,猛然回身!
“嗡——!”
时空以他为中心,发生了诡异的偏折!那数道已然临近阎红罗眉心的孽毒影梭,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然减缓了千万倍!而凌晏回身的动作,却快得超出了时间的束缚!
他并未出手格挡,而是直接张开了双臂,以一种拥抱的姿态,将阎红罗以及其身旁的几位阎罗,尽数护在了身后!
同时,他神核深处,那沉眠的古老意志因这极致的守护之念与暴怒情绪,再次被引动!但这一次,不再是混沌归源的漠然,而是爆发出一种镇压诸邪、护佑苍生的煌煌正道之气!
“万法不侵,诸邪退散!”
宏大的道音自凌晏体内响起,并非他平日的声音,而是那古老意志的共鸣!一道凝实无比、上面浮现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万灵祭祀景象的玄黄金光,如同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光,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嗤嗤嗤——!”
那数道孽毒影梭在触及玄黄金光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黑红色的孽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蒸发,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便彻底消散!
而正面,那失去了轮回之门全力阻挡的万孽死寂波,也狠狠轰击在凌晏的后背之上!
“轰——!”
毁灭性的能量爆开,将凌晏的身影彻底吞没!
“不——!” 阎红罗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瞬间涌出。
然而,能量风暴散去,显现出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凌晏依旧屹立在原地,脊梁挺得笔直!他后背的衣袍略有破损,肌肤之上,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转着玄黄金光的屏障!那足以湮灭太乙金仙的万孽死寂波,竟未能伤他分毫!唯有他嘴角,再次溢出了一缕金色的神血,显然硬抗这一击,对他亦是巨大的负担。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太古神剑,死死锁定那裂隙前的孽魔统领。周身那玄黄金光并未散去,反而愈发璀璨,将他映衬得如同执掌天道刑罚的古老神祇!
“你……触犯了,不该触犯的底线。”
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宣判般的威严。
孽魔统领那三颗残缺的头颅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那玄黄金光带给它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幽冥死气与混沌归源,那是源自生命层次与力量本质的绝对克制!
“不可能!这是……上古正道气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发出混乱的嘶吼。
凌晏没有回答。他一步踏出,脚下虚空生莲,但那莲台却是玄黄之色!他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的不再是幽冥死气,而是煌煌如日的玄黄金光!
“斩!”
一道横贯天地的玄黄金色剑罡,带着裁决万物、涤荡妖氛的无上意志,朝着孽魔统领以及其身后的魔渊裂隙,悍然斩落!
剑罡所过之处,魔气退散,孽毒消融,连空间都被渲染上了一层堂皇正大的金色!
“不——!源毒之主不会放过你的!!” 孽魔统领发出最后的绝望咆哮,拼命凝聚所有力量抵挡。
但在那玄黄金色剑罡面前,它的抵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裂、贯穿!
剑罡余势不减,狠狠劈入那魔渊裂隙之中!
“咔嚓——!”
仿佛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整个魔渊裂隙剧烈扭曲、收缩,喷涌的魔气与孽毒戛然而止!裂隙本身,竟被这一剑暂时封印了!
孽魔统领的身躯僵在原地,随即从中间开始,浮现出一道金色的裂痕,迅速蔓延全身,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炸裂,化为最精纯的玄黄之气,反哺天地。
万魂谷,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残余的孽魔,如同失去了源头,变得茫然无措,很快被反应过来的幽冥守军清剿一空。
凌晏周身的玄黄金光缓缓内敛,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连续动用本源与引动古老意志的不同侧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荷。
阎红罗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扶住他,美眸中泪水未干,却已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心疼。
“学长……”
凌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那被暂时封印的魔渊裂隙。
“源毒之主……”他低声重复着孽魔统领临死前的嘶吼。
看来,这“命运之毒”的源头,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而此刻,养魂池中,辰衍镇守的魂体,因外界那煌煌正道之气与“源毒”名号的刺激,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即将苏醒!
第二十五章 源毒之秘
幽冥帝宫,养魂池。
氤氲的幽冥本源之气如同温顺的灵蛇,缠绕着辰衍镇守近乎透明的魂体。随着凌晏引动的玄黄正道之气与“源毒之主”名号的刺激,那沉寂的魂火终于剧烈摇曳,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初时迷茫,随即被无尽的悲怆与刻骨的恨意所取代。当他看到静立于池边的凌晏时,魂体激动得几乎要再次溃散。
“尊上……是您……真的是您……”辰衍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老朽苟延残喘至今,终于……终于等到您归来了!”
凌晏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镇守不必多礼。你知晓那‘源毒之主’?”
提及此名,辰衍眼中恨意更浓,魂体都因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
“源毒之主……乃是窃取了‘寂灭道果’的亘古巨奸!”辰衍的声音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上古纪元末期,天地大道圆满,本应孕育象征万物终焉与轮回起点的寂灭道果。此道果蕴含归墟之力,本为平衡三界、重启轮回之关键,应由执掌幽冥终末的至尊,也就是尊上您的前身——北幽帝尊,顺理成章地承接!”
凌晏(北幽帝尊)瞳孔微缩,神核深处的古老意志因这熟悉的称谓与记忆而剧烈翻腾,无数破碎的画面闪烁——那是辉煌的神朝,无尽的征战,以及对一枚蕴含无尽终焉气息的混沌道果的期待。
“然而,就在道果即将成熟之际,”辰衍的语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愤怒,“当时作为北幽神朝客卿,深受帝尊信任的星穹老祖,竟暗中勾结域外心魔,于关键时刻突然发难,以诡异秘法污染了尚未完全成型的寂灭道果,更偷袭重创了帝尊您!”
“那被污染的道果,汲取了帝尊您部分溃散的本源与星穹老祖自身的恶念野心,融合了域外心魔的诡诈,化作了至阴至邪的源毒!星穹老祖也因此自号‘源毒之主’,其力量本质,便是扭曲的寂灭与命运之毒,旨在侵蚀万物,将三界化为其掌控的毒域,从而超脱轮回,成就其扭曲的永恒!”
凌晏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帝宫内的法则星空都随之明暗不定。那段被尘封的、关乎背叛与陨落的惨痛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心神。他能感受到体内古老意志那滔天的怒火与不甘。
“原来……是他。”凌晏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万古积淀的寒意。星穹老祖,那个曾与他论道星海,把酒言欢的“老友”!
“帝尊您当年虽遭重创,神朝崩塌,但最后一刻,您将残存的神魂与不朽意志封入轮回核心,陷入万古沉眠。而源毒之主也因强行融合不完整的污染道果,遭受反噬,不得不隐匿起来,暗中发展势力,培育‘葬星尊者’之类的爪牙,收集幽冥煞气与众生怨念,试图补全其‘源毒’,并寻找彻底消灭您复苏可能的方法。”辰衍继续道。
“暮红星域的‘归寂之眼’,便是当年那场大战撕裂的宇宙伤疤之一,蕴含着一丝未被污染的原始寂灭之力,故而被源毒之主觊觎,欲将其炼化,补全自身。而幽冥,作为您力量的根源,轮回秩序所在,自然成了他渗透和破坏的首要目标!”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成线。
背叛、夺道、沉眠、复苏、阴谋、渗透……一幅横跨万古的宏大画卷,在凌晏眼前缓缓展开。他的敌人,从一开始,就是那位窃取了他道果的“老友”!
凌晏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眸中所有的迷茫与波澜尽数敛去,只剩下如同北极幽渊般的冰冷与坚定。
“星穹……既然你贼心不死,那本座便与你,将这未完的因果,彻底了断。”
他看向辰衍:“镇守,你可能感应到,那源毒之主,如今藏身何处?”
辰衍凝神感应片刻,无奈摇头:“他极其狡诈,真身隐匿于命运长河的最污浊处,以万千因果线遮掩。除非他主动现身,或者……其‘源毒’计划进行到关键阶段,否则极难锁定。”
就在这时,阎红罗快步走入,神色凝重地递上一枚闪烁着星光的玉简:
“学长,天庭方面传来紧急讯息。北斗星域发生大规模仙神堕落事件,数位星君被诡异力量侵蚀,状若疯狂,其症状……与孽毒侵蚀极为相似!天庭已暂时封锁星域,但情况仍在恶化,玉帝发来求助,希望……希望您能出手。”
凌晏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眼中寒芒乍现。
北斗星域,乃周天星辰枢纽之一,关乎三界星力平衡。
“源毒之主的触手,已经伸向天庭了么……”他低声自语,随即看向阎红罗和辰衍,语气斩钉截铁:
“回复天庭,本座即刻动身,前往北斗星域。”
这一次,不再是防守,而是主动出击。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老友”布下的新棋局。
第二十六章 星域净秽
北斗星域,乃天庭辖下重要枢纽,七颗主星按斗杓之形排列,勾连周天星力,维系着三界星辰运转的秩序。然而此刻,这片本该仙光缭绕、祥云缥缈的星域,却被一层不祥的暗红色秽云笼罩。
七颗主星光芒黯淡,其上建立的仙宫神殿多有损毁,原本清澈的星辉河流变得浑浊不堪,其中漂浮着被侵蚀、扭曲的仙神残骸。无数双目赤红、周身缠绕黑红孽毒纹路的堕落仙神,如同疯狂的野兽,在星域间嘶吼、相互厮杀,更不断冲击着星域边缘由天庭精锐布下的九天伏魔大阵。阵外,以托塔天王李靖为首的众多仙官神将面色凝重,不断加固阵法,却仍显得左支右绌。
凌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北斗星域之外。他并未携带仪仗,只身着一袭玄色常服,但那双深邃眼眸扫过星域内的惨状时,自然流露出的威严,让镇守此地的李靖等人心头一凛,连忙上前见礼。
“恭迎幽冥帝君陛下!”李靖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无奈,“此间变故突发,孽毒凶猛,侵蚀仙体元神,我等虽竭力镇压,却收效甚微,反有数位同僚不慎被染,只得……只得将其暂时封禁。恳请陛下施以援手!”
凌晏微微颔首,目光穿透那层层秽云与阵法光华,落在星域核心之处。那里,孽毒的气息最为浓郁,更有一股隐晦而强大的意志在暗中操控,引导着堕仙们的疯狂。
“源头在天枢星。”凌晏一语道破关键,“维持阵法,封锁星域,莫让毒瘴外泄。本座入内一探。”
言罢,他不待李靖回应,一步迈出,身形已如鬼魅般穿透了九天伏魔大阵,进入那被污染星域的内部。
甫一进入,浓郁的孽毒秽气便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来,试图侵蚀他的神魂。凌晏周身自然流转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混沌清辉,将所有靠近的秽气无声净化。他步履从容,所过之处,脚下虚空自然生出朵朵清净莲华,暂时驱散周遭的暗红。
那些陷入疯狂的堕仙感应到生人气息,立刻嘶吼着扑来。他们曾是天庭栋梁,如今却面目狰狞,道法扭曲,施展出的仙术都带着污秽与毁灭的特性。
凌晏并未下杀手。他并指如笔,于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个蕴含着安抚、净化道韵的清心净神符。符文化作流光,精准地没入那些堕仙的眉心。
“呃啊——!”
堕仙们发出痛苦的嚎叫,抱着头颅翻滚,周身孽毒纹路明灭不定,眼中疯狂与清明激烈交替。大部分堕仙在符光作用下,渐渐安静下来,眼中赤红褪去,虽虚弱不堪,却暂时恢复了神智,被凌晏随手送出阵外。但也有一部分,孽毒已深入骨髓元神,在净化过程中不堪负荷,竟直接魂飞魄散,化为缕缕黑烟。
凌晏眼神不变,继续向着天枢星深处前行。越往核心,抵抗越强,出现的堕仙实力也越强,甚至开始出现被完全孽毒同化、失去原本形态的孽毒仙魔。
终于,他抵达了天枢星的核心——原本的星辰本源池所在。此刻,这里已被彻底污染,池水化为粘稠的黑红色毒沼,不断咕嘟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毒沼中央,一座由无数仙神骸骨与扭曲符文堆砌而成的祭坛赫然在目,祭坛上方,悬浮着一枚不断搏动的、如同心脏般的孽毒核心!
而在祭坛四周,拱卫着四尊气息堪比大罗金仙的孽毒仙将!它们身形高大,覆盖着骨甲,手持由孽毒凝聚的兵器,眼中唯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北幽……你终于来了……”一个沙哑、重叠,仿佛由无数怨魂齐声低语的声音,自那孽毒核心中传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戏谑,“这份‘厚礼’,你可还满意?看着这些昔日高贵的仙神,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是否让你回想起……神朝崩塌的旧景?”
凌晏(北幽帝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核心:“星穹,只会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么?”
“伎俩?哈哈哈!”那声音狂笑,“这是艺术!是新生!待吾以此星域为基,将孽毒散播至整个天庭,这煌煌天宫,便是吾之毒域!届时,看你这丧家之犬,还能躲到几时!”
话音未落,那四尊孽毒仙将同时发出咆哮,挥舞兵器,携着滔天毒焰,从四个方向朝凌晏发起了致命攻击!与此同时,祭坛上的孽毒核心剧烈搏动,引动整个北斗星域的孽毒秽气,化作一条狰狞的万毒孽龙,张开巨口,噬咬而来!
面对这绝杀之局,凌晏眼神沉静,体内北幽帝尊的意志与混沌之力再次共鸣。
“寂灭……并非终结,而是为了……新生。”
他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一片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北冥归墟虚影!
第二十七章 归墟葬孽
凌晏身后,那北冥归墟的虚影深邃无垠,仿佛连通着宇宙终极的寂静与寒冷。它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一种吞噬一切、化解万物的绝对“无”。虚影出现的刹那,连周遭翻涌的孽毒秽气都仿佛被冻结、稀释,变得滞涩不前。
四尊孽毒仙将咆哮着杀至,它们挥舞的兵器携带着腐蚀仙基、污浊元神的恐怖毒能,足以让寻常大罗金仙避之不及。然而,当它们的攻击触及北冥归墟虚影的边缘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能量、物质、乃至其中蕴含的恶念与法则,都被那绝对的“无”悄无声息地吞噬、分解,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仙将们狰狞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拟人化的惊愕与一丝恐惧。
与此同时,那由整个星域孽毒秽气凝聚的万毒孽龙也已噬咬而下,巨口之中仿佛蕴含着一个小型的腐烂世界!
凌晏立于归墟虚影之前,眼神淡漠,仿佛在执掌某种宇宙的基本规律。他并未闪避,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狰狞的龙首,虚虚一引。
“归墟引渡。”
北冥归墟的虚影骤然扩张,中心处产生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那庞大的万毒孽龙发出一声惊恐的哀鸣,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被拉扯、扭曲,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泥鳅,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最终被硬生生拖入了那无尽的黑暗虚影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吞噬了万毒孽龙,北冥归墟的虚影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祭坛上,那孽毒核心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传出源毒之主惊怒的意志:“北幽!你竟敢以归墟之力,吞噬吾之毒源?!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玩火?”凌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本就是,本座的力量。”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动了!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直接无视了空间距离,出现在一尊孽毒仙将面前!那仙将反应极快,骨枪疾刺,毒焰滔天!但凌晏只是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点极致的北冥幽光,轻轻点在了枪尖之上。
“寂灭。”
咔嚓!由孽毒凝聚、堪比后天灵宝的骨枪,从枪尖开始,寸寸碎裂,化为虚无!那点北冥幽光顺着枪身蔓延而上,所过之处,仙将的手臂、身躯、头颅,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回归最本源的粒子状态!
秒杀!
另外三尊仙将骇然暴退,但凌晏的身影如影随形,指间北冥幽光连点。
“归无。”
“化虚。”
“返空。”
三声淡漠的道音响起,三尊堪比大罗的孽毒仙将,便在这言出法随般的绝对力量下,步了第一尊的后尘,彻底归于虚无,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举手投足间,强敌灰飞烟灭!
凌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剧烈搏动、散发出恐惧与疯狂情绪的孽毒核心之上。
“星穹,你这缕分神,也留下吧。”
他双手虚抱,身后的北冥归墟虚影骤然收缩,化作一个拳头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终焉的黑洞,悬浮于他掌心之上。极致的引力扭曲了空间,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北冥……噬!”
黑洞脱手而出,缓缓飞向那孽毒核心。核心疯狂挣扎,喷射出亿万道污秽毒光,试图抵抗,但所有攻击在靠近黑洞时都被无情吞噬。核心本身也开始扭曲、拉伸,被那无可抗拒的引力一点点扯向毁灭的深渊。
“不——!北幽!吾之本尊绝不会放过你!待吾毒染三界,便是你永世沉沦之日!!”源毒之主充满怨毒的嘶吼在核心被彻底吞噬前,戛然而止。
拳头大小的黑洞吞噬了孽毒核心后,微微震颤,其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凌晏抬手将其召回,重新化为北冥归墟的虚影,敛入体内。他能感觉到,吞噬了这强大的孽毒之源后,归墟之力似乎得到了一丝补益,但对心神的负荷也更为沉重。
随着核心被毁,笼罩整个北斗星域的暗红色秽云开始剧烈翻腾,然后如同失去了支撑,迅速消散、淡化。浑浊的星辉河流逐渐恢复清澈,那些残余的、失去源头的堕仙们,眼中的赤红也渐渐褪去,茫然地站在原地,随即被外围的天庭仙神迅速控制、带走。
星辰重现光明,虽然满目疮痍,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污秽已然消失。
凌晏独立于逐渐恢复清明的天枢星上,玄衣猎猎,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阵外的托塔天王李靖等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们集结重兵都难以解决的灾劫,竟被幽冥帝君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这是何等神通?何等伟力?
然而,凌晏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感知到,在吞噬那孽毒核心的瞬间,北冥归墟之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源自遥远未知之地的共鸣波动——那是源毒之主真正本体的气息!
同时,他神核深处,那古老的北幽意志,传递出一段更加清晰的信息:
“星穹……藏于……命运之骸……”
第二十八章 命运之骸
北斗星域之事了结,凌晏婉拒了天庭玉帝正式的宴请与封赏,只与几位核心仙官略作交谈,便悄然返回幽冥。天庭内部对此反应复杂,敬畏者有之,忌惮者亦有之,但经此一役,幽冥帝君凌晏之名,已真正响彻三界,再无宵小敢轻易试探。
幽冥帝宫深处,养魂池畔。
辰衍镇守的魂体在凌晏带回的一缕精纯星核本源滋养下,已凝实许多。当听到“命运之骸”四字时,他魂火剧烈摇曳,显露出极大的震惊与恍然。
“命运之骸……竟是那里!”辰衍声音带着深深的悸动,“老朽曾于上古残卷中窥得一鳞半爪。传闻命运长河并非永恒奔流,其亦有‘枯水期’,于不可知之地,会留下一段干涸的‘河床’,那便是命运之骸!那里沉积着被长河抛弃的无数错误因果、破碎宿命与悖逆法则的残渣,是连天道都近乎遗弃的绝地、禁区!星穹老祖藏身于此,难怪能躲避万古追索,更能以其污染的寂灭道果之力,扭曲、玩弄那些沉积的破碎命运!”
凌晏静立池边,眸中幽光流转。体内北幽帝尊的意志对“命运之骸”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排斥,仿佛那地方承载着某些极不愉快的记忆。
“可知其入口何在?”凌晏问道。
辰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飘渺难寻,无固定入口。只闻其需以极高的命运造诣,于命运长河奔流的特定‘间隙’中,感应其沉寂的‘回响’,方能捕捉到一丝痕迹。或……身负与之相关的大因果者,会被其自动吸引……”
话音未落,凌晏心念微动,摊开手掌。那枚已被彻底净化、剔透如琉璃的“孽毒”珠子浮现,其内一丝源自源毒之主的本质气息微微波动。与此同时,他体内北冥归墟之力也隐隐躁动,对那气息指向的方位传来渴望。
“因果已牵,便循迹而去。”凌晏语气决然。他看向身旁的阎红罗,“幽冥之事,依旧托付于你。此行吉凶未卜,我需独往。”
阎红罗朱唇微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颔首,眼中满是信任与坚定:“我等你回来。” 她知道,这等层面的争斗,已非她目前所能参与,守住幽冥,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凌晏不再多言,于帝宫静室盘膝坐下。他并未直接动身,而是将心神沉入神核,主动沟通那古老的北幽意志,同时引动北冥归墟之力与那一丝源毒气息。
“以吾北幽之名,以寂灭道果之契,引路!”
他低喝一声,双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蕴含至高命运法则的轨迹。静室内的空间开始扭曲,无数细密的、仿佛由因果线本身构成的光丝自虚空中浮现,缠绕、编织,最终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扇似真似幻、不断荡漾着水波般纹路的命运涟漪之门。
门的那一边,并非清晰的景象,而是一片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不断变幻的混沌,其中传来万物终结般的死寂与无数命运碎片碰撞的嘈杂低语。
凌晏长身而起,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其中。
……
穿过命运涟漪之门的感受极为奇异,仿佛在时间与因果的夹缝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他感觉脚下一实,已然踏足一片光怪陆离、违背常理的土地。
这里便是命运之骸。
天空是凝固的、破碎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渲染着各种矛盾的颜色,却没有日月星辰。大地由无数破碎的镜面、扭曲的符号、干涸的泪滴以及凝固的祈祷声构成,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悔恨、不甘与疯狂的气息,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命运幻影在四处游荡,它们重复着生前最执念的片段,却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只有无尽的荒芜与错乱。
凌晏稳住心神,循着体内北冥归墟之力与那丝源毒气息的指引,朝着这片死寂之地的最深处前行。他步履所过之处,那些试图靠近的命运幻影,皆被其周身自然散发的北幽威严与归墟气息所慑,尖叫着退散。
越往深处,景象越发诡异。他开始看到巨大的、断裂的因果之链横亘虚空;看到由无数“如果”与“可能”堆积而成的、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之山;看到流淌着黑色血液的时间支流……
终于,在不知行进了多久之后,他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大地如同被某种巨力碾压过,无比平整,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而在区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无数扭曲、痛苦的命运残骸压缩凝聚而成的暗红色山峰!
山峰之巅,修建着一座风格狰狞、不断滴落着污秽黑血的宫殿。宫殿大门洞开,其中端坐着一个身影——并非星穹老祖的本体,而是一具更加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散发着滔天孽毒与太乙巅峰威压的源毒化身!
那化身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记忆中星穹老祖有七分相似,却更加阴鸷、布满暗红色毒纹的脸。他看向凌晏,眼中充满了戏谑与贪婪。
“北幽,你终于……自投罗网了。”源毒化身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此地,乃万命归寂之所,正是埋葬你这旧日主宰的……最佳坟场!”
随着他的话语,整座暗红色山峰剧烈震动,其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磅礴的孽毒与沉积于此的亿万破碎命运之力被引动,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命运毒爪,朝着凌晏当头抓下!
这一爪,不仅蕴含着毁灭物质的力量,更带着篡改因果、断送未来的诡异权能!
凌晏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在这命运之骸中,源毒化身能调动的力量远超外界。
北冥归墟虚影再次于他身后浮现,但这一次,似乎受到了此地混乱命运法则的些许压制。
大战,一触即发!
而凌晏不知道的是,在他踏入命运之骸的瞬间,远在无尽时空之外,某处不可知之地,一双仿佛由无数星辰生灭构成的眼眸,缓缓睁开,低声轻笑:
“鱼儿,上钩了。”
第二十九章 骸骨王座
遮天蔽日的命运毒爪悍然落下,其所过之处,连错乱的命运幻影都被侵蚀、同化,成为毒爪的一部分,哀嚎声汇成毁灭的交响。这一击,已非单纯的力量碰撞,更蕴含着篡改既定事实、扼杀未来可能的诡异权能!
凌晏立于原地,身后北冥归墟虚影沉浮,虽受此地混乱法则压制,光芒略显黯淡,但那吞噬一切的本质未变。他并未硬撼,而是双手划动,引动体内北幽意志与混沌之力,在身前勾勒出一幅流转不定的万法归无图。图卷展开,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口,迎向那命运毒爪。
“轰——!”
毒爪与图卷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层面的相互侵蚀与湮灭。毒爪上无数破碎的命运试图涌入图卷,将其污染、撑爆,而图卷则如同无底深渊,将这些污秽的命运与孽毒之力不断吞噬、分解。
僵持仅持续了数息,万法归无图终究因环境压制,光芒急速黯淡,最终不堪重负,轰然破碎!残余的毒爪力量狠狠拍在凌晏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嘭!”
凌晏身形剧震,向后滑出数百丈,脚下在大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手臂上的玄色衣袖寸寸碎裂,露出其下流淌着混沌气息与北幽神光的肌肤,虽未破损,却也一阵发麻。
“哈哈哈!北幽,在这命运之骸,吾便是主宰!你的归墟,又能吞下多少?”源毒化身立于骸骨山峰之巅,狞笑不止,双手连连挥动,引动更多沉积于此的破碎命运与孽毒,化作刀枪剑戟、雷霆风暴,从四面八方袭向凌晏!
一时间,凌晏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污秽狂潮之中,举目皆敌。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凌晏眼神却愈发清明冷静。他不再试图以归墟之力强行吞噬所有攻击,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与北幽意志的融合中,细细感知着这片命运之骸的独特法则。
“命运……并非只有奔流不息一种形态。沉寂、废弃、错误……亦是其一部分。”他心中明悟渐生,“北冥归墟,吞噬的并非仅仅是物质与能量,更应是……一切的‘存在’形态,包括这错误的命运!”
一念通达,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北冥归墟的虚影不再试图扩张,反而向内极致收缩,最终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颗幽暗到极致、仿佛连视线都能吞噬的归墟奇点!
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迎向那无尽的攻击洪流。身形如鬼魅般闪烁,每一次出现,都将掌心的归墟奇点轻轻按向某一道攻击的核心。
无论是孽毒凝聚的刀兵,还是破碎命运所化的雷霆,在触及归墟奇点的瞬间,其存在的“形态”便被从根本上瓦解、吞噬,还原为最原始的混沌之气,反而被凌晏悄然吸收,补充自身消耗!
他以点破面,在狂潮中逆流而上,步伐虽缓,却坚定地朝着那座暗红色的骸骨山峰逼近!
源毒化身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首次露出惊疑。“你竟能在此地领悟归墟真意?!”
凌晏不言,目光如电,已锁定了山峰之巅的宫殿。他能感觉到,那宫殿深处,有一股与这具化身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的孽毒本源,那或许是源毒之主留在此地的核心,也是连接其本体的关键!
“休想!”源毒化身怒吼,身形与整座山峰融为一体,磅礴的孽毒与命运残骸之力汇聚,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万孽法相,六臂持着不同的命运毒兵,朝着凌晏发出毁天灭地的攻击!
“北幽!让你见识一下,吾以亿万错误命运淬炼的——大破灭毒光!”
一道混合了无尽绝望、悔恨、扭曲与寂灭的暗紫色光柱,如同命运的终末判决,撕裂虚空,直射凌晏!光柱所过之处,连命运之骸的空间都在崩塌、归于虚无!
面对这凝聚了源毒化身与命运之骸部分本源的一击,凌晏眼神锐利如星。他不再保留,将体内积蓄的所有力量,连同那缕苏醒的北幽帝尊的不屈战意,尽数灌入掌心的归墟奇点!
奇点剧烈震颤,颜色由极致的幽暗,转为一种仿佛能包容万物终结的混沌之色!
“归墟……并非尽头。”凌晏声音平静,却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决绝,“亦是……新生的起点!”
“混沌归源……破!”
他猛地将掌心的混沌奇点推出!奇点无声无息地迎向那毁天灭地的暗紫色光柱。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两者接触的瞬间,暗紫色光柱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其内蕴含的所有狂暴能量、孽毒法则、错误命运,都被那混沌奇点以一种更高级的规则强行分解、同化、吸收!
混沌奇点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大破灭毒光,其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颜色愈发深邃!最终,整道毒光被彻底吞噬殆尽!
而膨胀后的混沌奇点,去势不减,在源毒化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狠狠撞在了那尊万孽法相以及其下的骸骨山峰之上!
“不——!!!”
源毒化身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挣脱,但混沌奇点产生的恐怖引力场牢牢锁定了它和整座山峰!
无声无息间,庞大的万孽法相开始崩塌、瓦解,被奇点吞噬。暗红色的骸骨山峰如同沙堆般崩溃,无数命运残骸哀嚎着被吸入那混沌的深渊。山峰之巅那座狰狞宫殿,连同其中隐藏的那团精纯孽毒本源,也未能幸免,被一并吞噬!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一切平息,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千丈、深不见底的混沌漩涡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归墟气息。而那座骸骨山峰与源毒化身,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凌晏独立于漩涡边缘,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能感觉到,吞噬了源毒化身与那座山峰后,北冥归墟之力壮大了不少,对命运之骸的压制也适应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在吞噬那团精纯孽毒本源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段来自源毒之主本体的、充满震怒与一丝惊惧的意念碎片,以及一个清晰的坐标——
“无涯苦海……彼岸……黑莲……”
凌晏目光投向命运之骸那混乱的苍穹深处。
星穹,你的老巢,找到了。
第三十章 苦海无涯
自命运之骸归返,凌晏未在幽冥多做停留。他于帝宫深处闭关三日,将吞噬源毒化身所得之力尽数炼化,北冥归墟之道更为圆融,那缕北幽意志亦随之壮大,与今世神魂融合愈深。出关之时,其气息愈发渊深难测,眸中偶尔流转的混沌之光,仿佛能映照诸天生灭。
“无涯苦海,彼岸黑莲……”
他于静室中推演这八字真言,因果线纷繁复杂,皆指向一片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虚无之地。那是众生业力、无尽烦恼、生死轮回中积淀的苦痛汇聚而成的意识之海,寻常仙神触之即堕,永世沉沦。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阎红罗立于身侧,眉宇间忧色难掩,“古籍有载,此海乃天地负面情绪之归处,自成轮回,凶险异常。学长,此行……”
“既已无涯,何须回头。”凌晏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星穹藏身于此,正合其扭曲本性。此海不渡,三界不宁。”
他不再迟疑,于幽冥之极,轮回壁垒最薄弱处,引动北冥归墟之力,混合自身对“苦”与“业”的感悟,强行撕开了一道通往虚无的裂隙。裂隙之外,并非璀璨星空,而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翻滚着灰蒙蒙雾气的浩瀚汪洋。
无涯苦海。
尚未踏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哀伤、绝望、憎怨……种种负面情绪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道心。海面上不见波涛,却有无形之力拉扯神魂,耳边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同时哭泣、诅咒、忏悔。
凌晏周身自然流转起混沌清辉,将那无形业力与负面情绪隔绝在外。他一步迈出,踏入苦海之上。
脚落实处,却非水面,而是一种粘稠、冰冷、仿佛由无数凝固的泪水与悔恨构成的特殊“物质”。举目四望,上下左右皆是灰蒙,无天无地,无日无月,唯有死寂与无尽的“苦”意。
他循着那丝源自彼岸黑莲的微弱感应,向前行进。苦海之中,时空紊乱,法则扭曲,寻常遁术在此毫无用处,只能依靠坚定的道心与对目标的锁定,一步步“跋涉”。
途中,他见到了苦海凝聚的种种异象:
有业力幻境,演化出他过往的种种“遗憾”与“过错”——苏晚晴的决绝、神朝崩塌的惨状、部属陨落的瞬间……试图引动他的心魔。
有烦恼浊流,如同黑色的暗流,缠绕上来,低语着放下、解脱、归顺苦海的诱惑。
有怨魂残念所化的苦海夜叉,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是纯粹的痛苦聚合体,疯狂地扑上来,欲将他也拖入这永恒的沉沦。
凌晏道心坚如磐石,北幽意志更是历经万古沉浮,岂是这些外魔所能动摇?他或是以归墟之力直接吞噬,或是以玄黄金光强行净化,步履不停,眼神始终望着感应的方向。
越往深处,苦海的侵蚀力越强,那灰蒙蒙的雾气甚至开始实质化,如同亿万根细微的针,试图刺破他的护体神光。同时,他也感觉到,苦海深处,有一股庞大无比、充满了堕落与寂灭气息的力量正在苏醒,那正是源毒之主本体的意志!
“北幽……你竟真敢踏入吾之领域……”源毒之主的声音仿佛从苦海每一个角落响起,带着无尽的恶意与一丝压抑的兴奋,“此海乃众生业力所聚,便是天道亦不能完全掌控!在此地,吾便是主宰!你的归墟,能吞得下这无边苦海吗?”
随着他的话语,整个无涯苦海沸腾了!灰色的海水冲天而起,凝聚成无数张痛苦的巨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海面之下,伸出无数由业力凝聚的漆黑巨手,抓向凌晏!
与此同时,苦海的核心,那“彼岸”的方向,一朵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黑色莲台虚影浮现出来。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整个苦海臣服气息的身影——源毒之主星穹老祖的本体!他正在汲取整个苦海的力量,其身下的黑莲,便是由最精纯的孽毒与众生业力凝结而成,是其力量的核心象征!
凌晏停下脚步,望着那彼岸黑莲以及其上的身影,眼中终于燃起了炽烈的战意。
“星穹,窃取之道,终是镜花水月。”他声音朗朗,穿透苦海的哀嚎,“今日,便让这无涯苦海,见证你这伪主的终结!”
他不再保留,北冥归墟的虚影在身后彻底展开,不再是吞噬,而是化作一片真实的、仿佛要取代这苦海的北冥界域!界域之中,幽暗深邃,死寂冰冷,与这充满负面情绪的苦海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北冥界域与无涯苦海开始了最直接的、法则层面的碰撞与侵蚀!
灰雾与幽光交织,业力与归墟对耗,无数痛苦巨脸与漆黑巨手在触及北冥界域的瞬间便被消融、吞噬!
凌晏立于界域中央,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猎猎,仿佛执掌寂灭的古老神祇。他抬手,指向彼岸黑莲:
“星穹,可敢……本体一战?!”
第三十一章 莲碎星穹
凌晏的宣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无涯苦海。
“本体一战?”彼岸黑莲之上,源毒之主星穹老祖的本体发出低沉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万古积郁的怨毒与终于得见猎物的兴奋,“北幽,你终究还是这般狂妄!也罢,便让你这旧日主宰,亲眼见证吾如何以这无边苦海与寂灭毒道,将你彻底葬送,圆满吾之大道!”
话音未落,他身下那巨大的黑色莲台骤然绽放出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光芒!莲瓣舒展,每一片上都浮现出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那是被其吞噬、炼化的众生业力与神魂精粹!整片无涯苦海随之咆哮,更加磅礴的灰色业力与孽毒能量疯狂涌入黑莲,再经由莲台注入星穹老祖体内!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瞬间突破了太乙境的桎梏,达到了一个模糊而恐怖的层次——半步混元!虽非真正的混元无极大罗金仙,却已凌驾于寻常大罗之上,周身弥漫的毒煞之气扭曲时空,连北冥界域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边缘开始变得不稳。
“看到了吗,北幽!这便是融合了苦海业力与寂灭毒道的力量!超越你我当年的境界!”星穹老祖狂啸,抬手便是一掌拍出!
万业寂灭掌!
一只由无尽业力、孽毒以及破碎法则凝聚的灰色巨掌,遮天蔽日,掌纹之中仿佛流淌着一条条微缩的苦难长河,朝着凌晏与其身后的北冥界域碾压而下!这一掌,不仅要毁灭物质,更要磨灭因果,断送一切未来!
凌晏眼神凝重到了极点。面对这超越巅峰的一击,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与北冥界域、体内北幽意志彻底融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古老的道音自他口中吟出,北冥界域随之剧变!那无边的幽暗死寂之力不再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沸腾、旋转,最终化作一头无法形容其巨大的鲲鹏法相!法相一半沉于虚幻的北冥之海,一半扬起垂天之翼,携带着吞噬诸天、承载轮回的无上伟力,悍然迎向那万业寂灭掌!
“北冥……鲲鹏击!”
“轰隆隆——!!!”
前所未有的恐怖碰撞在苦海核心爆发!能量风暴瞬间清空了方圆万里的灰色海水,露出了下方由无数凝固怨念构成的海床!鲲鹏的嘶鸣与寂灭掌的崩裂声交织,法则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溅!
这一次,北冥界域所化的鲲鹏法相,竟与那万业寂灭掌拼了个旗鼓相当,双双湮灭于无形!
“什么?!”星穹老祖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凌晏竟能接下他这超越巅峰的一击。
凌晏身形微微晃动,嘴角再次溢血,但眼神却亮得骇人。通过方才的极致碰撞,他清晰地感知到,星穹老祖的力量虽强,却驳杂不纯,苦海业力与寂灭毒道并未完美融合,其核心,仍是那枚被污染的寂灭道果在支撑,而承载道果的,正是那朵彼岸黑莲!
“他的力量根源,在于黑莲与道果!莲碎,则道果无依!”凌晏瞬间明悟战术。
他不再与星穹老祖比拼能量消耗,身形化作一道极致的北冥幽光,无视空间距离,直接穿透了层层业力屏障,直刺彼岸黑莲的核心!
“妄想!”星穹老祖惊怒,急忙调动苦海之力阻拦,无数业力枷锁、毒煞雷霆凭空出现,轰向凌晏。
然而,凌晏对此不管不顾,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尽数凝聚于指尖一点混沌归源之力上,目标只有一个——黑莲莲心!
“保护黑莲!”星穹老祖终于慌了,竟不惜损耗本源,以身化盾,挡在莲心之前!
“等的就是你!”凌晏眼中精光爆射,他真正的目标,正是逼星穹老祖离开莲台,亲自守护!因为唯有如此,那被污染的道果与黑莲之间的联系,才会出现一瞬间的、最微小的破绽!
就在星穹老祖以身化盾的刹那——
“红罗!就是现在!”凌晏以神念嘶吼!
早已隐藏在凌晏北冥界域深处、以酆都秘法收敛所有气息的阎红罗,骤然现身!她手中托着的,并非攻击法宝,而是那枚得自辰衍、蕴含着北幽帝尊一丝正统寂灭气息的星域镇守令!
“以吾帝女之血,引正统寂灭之契!道果……归来!”
阎红罗咬破舌尖,一口蕴含酆都本源的精血喷在镇守令上!令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纯粹、古老、带着北幽帝尊正统气息的寂灭道韵,如同归巢的乳燕,无视了一切防御,精准地射入了那因星穹老祖移动而出现波动的黑莲莲心之中!
“不——!!!”星穹老祖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莲心之中,那枚被污染、不断搏动的暗红色道果,在接触到正统寂灭道韵的瞬间,剧烈震颤起来!其表面的污秽与孽毒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退、剥离!道果本身绽放出混沌而纯净的光芒,仿佛沉睡万古的君王,终于等到了唤醒它的号角!
“就是此刻!”凌晏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北冥归墟之力全力爆发,化作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抓向那正在被净化的寂灭道果!
“吾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星穹老祖彻底疯狂,竟引动残存的全部孽毒与苦海业力,冲向道果,欲将其自爆!
“痴心妄想!”
凌晏与阎红罗同时出手!北冥归墟之力强行镇压自爆的能量,而阎红罗则以酆都权柄,引动轮回秩序之力,束缚星穹老祖残魂!
“咔嚓——”
在星穹老祖怨毒不甘的注视下,那枚混沌色的、纯净的寂灭道果,终于脱离了彼岸黑莲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凌晏的眉心,与他神核深处的北幽意志完美融合!
道果归位的瞬间,凌晏周身气息轰然暴涨!北冥界域无限扩张,瞬间反客为主,将整个无涯苦海都笼罩在内!无尽的业力与孽毒被归墟之力疯狂吞噬、净化!
彼岸黑莲失去了道果支撑,发出一声哀鸣,寸寸碎裂,化为精纯的能量被北冥界域吸收。
星穹老祖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无尽诅咒的嘶嚎,最终在北冥归墟与轮回秩序的双重力量下,彻底湮灭,化为虚无。
窃道万古的源毒之主,至此,形神俱灭!
凌晏独立于逐渐平息、开始焕发一丝清净微光的无涯苦海之上,闭目感受着体内那完整归一的、蕴含着终极寂灭与新生意境的混沌道果。
从此,他不再是北幽帝尊的转世,而是执掌完整寂灭道果、超脱轮回的——混沌道主!
他睁开眼,看向不远处因耗尽心力、脸色苍白却笑容明媚的阎红罗,伸出了手。
“红罗,我们回家”
终卷:道成永恒
无涯苦海一战,源毒之主星穹老祖形神俱灭,其窃取、污染万古的寂灭道果重归正统,与凌晏本源完美相融。
混沌道果加身的刹那,凌晏立于苦海之上,周身气息渊深如海,又浩瀚如星。他不再仅仅是幽冥之主,北幽帝尊,而是执掌“终结”与“起源”真意,超脱于既定轮回之上的混沌道主。目光开阖间,仿佛有无尽世界在生灭,一念可引动诸天法则共鸣。
原本污浊不堪、业力滔天的无涯苦海,在失去了源毒之主的操控与凌晏北冥归墟之力的持续净化下,那灰暗的色泽逐渐褪去,翻滚的业力怨魂得以安抚、超度,最终化作一片平静而深邃、映照着点点星辉的清净琉璃海。虽仍承载众生心念痕迹,却已无暴戾之气,反而成为映照三界生灵心性的一面明镜。
凌晏牵起阎红罗的手,一步踏出,便已回归幽冥帝宫。
此时的幽冥,感应到道主归位,轮回印自发嗡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而威严的光芒,照耀整个酆都城。十殿阎罗、四方鬼帝、亿万阴兵鬼差,皆心有所感,齐齐面向帝宫方向,躬身朝拜,发自灵魂地敬畏与臣服。轮回秩序前所未有的稳固与流畅,以往积压的诸多滞碍,在混沌道主的道韵影响下,悄然消弭。
凌晏于帝宫法则星空之下,正式重掌幽冥权柄。他并未过多干预具体事务,依旧交由十殿阎罗各司其职,阎红罗辅佐统御。但他的一道意念,便可监察三界轮回,维系天地平衡。
随后,他携阎红罗,一念动,便已出现在凌霄宝殿之上。
天庭群仙皆在,玉帝端坐九龙宝座。当凌晏与阎红罗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时,整个天庭一片寂静。众仙神皆能感受到凌晏身上那已返璞归真、却与整个宇宙本源隐隐相连的恐怖道境,那是远超昔日北幽帝尊的层次。
玉帝起身,率先拱手,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与最终的释然:“恭贺混沌道主,涤荡邪氛,重定乾坤,更超脱物外,得成大道。”
凌晏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三界秩序,当依常伦。轮回幽冥,由吾执掌。天庭人间,各安其分。望自此以后,勿生妄念,共维天道。”
没有盛大的庆典,没有繁琐的仪式,寥寥数语,已定下未来万古的格局。天庭众仙,无人敢有异议。
离开天庭,凌晏与阎红罗又漫步于人间。
他们走过曾经的大学校园,那里樱花依旧纷飞,只是物是人非。苏晚晴在凌晏暗中安排下,家族企业早已渡过难关,她似乎也走出了过往的执念,有了新的生活,与林风亦再无瓜葛。凌晏的目光平静扫过,心中最后一丝属于“凌晏”的尘缘,彻底了断。
他们去看望了在幽冥安心养魂、并受邀成为轮回书院第一任院主的辰衍镇守。老者魂体凝实,精神矍铄,正对着一些颇具资质的鬼魂讲解轮回至理,见到凌晏二人,恭敬行礼,眼中满是欣慰与崇敬。
最终,他们回到了那家名为“尘寰阁”的古董店。
店内一切如旧,博古架上的古物感知到真正主人的归来,发出微不可查的欢欣嗡鸣。凌晏拂去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与阎红罗相视一笑。这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成为了他们永恒道途中,一处可以偶尔驻足、品味凡尘的静谧港湾。
……
岁月悠悠,不知过了几度轮回。
三界在混沌道主的秩序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平和时期。幽冥轮回井然,天庭清宁有序,人间繁衍生息。偶尔有小患,亦很快消弭于无形。
这一日,凌晏与阎红罗携手,立于宇宙源初之地,眺望那无尽生灭、循环往复的星河。
“学长,这便是你追寻的‘道’吗?”阎红罗依偎在他身侧,轻声问道,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海。
凌晏握紧她的手,目光深邃而温润:“道,非是孤寂的至高,亦非无情的规则。它存在于每一次轮回的更迭,存在于每一份真挚的守护,存在于你我携手共度的永恒。”
他顿了顿,看向她,眼中是万古星河也难以比拟的深情:
“天地因道而在,而吾道……因你而不孤。”
阎红罗嫣然一笑,倾覆寰宇。
两道身影,相依相偎,渐渐与这无垠的星空、与这运转不息的大道融为一体。他们的意志遍布过去未来,他们的传说流转于万界生灵心间。
混沌道主与其道侣的故事,于此,真正成为了照耀万古、不朽不灭的永恒篇章。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