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姜安,一个活着的奇迹。
在所有亲戚眼里,她是个标准的“软柿子”。性格温吞,说话和气,在一家大公司当秘书,拿着不错的薪水,是家族里最有出息也最该“帮衬”亲戚的人。
我大姨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熟练地躺在病床上,捂着心口,声泪俱下地逼我姐,必须给她那蹲过坑、爱堵伯的宝贝儿子,也就是我表哥,在公司里安排一个“体面”的工作。
不安排?那就是不孝,是白眼狼,是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我们家所有亲戚都出动了,电话轰炸,上门说教,唾沫星子能把我家的墙皮都喷掉一层。
他们都等着看我姐妥协。
只有我知道,他们惹错人了。
他们看到的,是那个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就窝在沙发里追剧,连外卖都懒得下楼拿的“咸鱼”姜安。
而我看到的,是那个在他们唾沫横飞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笑意的“终结者”姜安。
风暴,要来了。
1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手机是姜安的,就扔在茶几上,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大姨”。
我头都没抬,喊了一声:“姐,你大姨电话,估计又是那事儿。”
姜安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咸鱼的卡通围裙。
她看了一眼手机,没接,任由它在桌上嗡嗡地震动。
“让她响着。”她把果盘放下,递给我一根牙签,“先吃水果,补充维生素。”
我撇撇嘴,暂停游戏,叉起一块苹果。
“姐,你真打算一直这么耗着?咱家门槛都快被那帮亲戚踏平了。”
姜安在我旁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精准地调到一个正在放老电影的频道。
她说:“急什么,让子弹飞一会儿。”
我差点被苹果噎住。
这就是我姐,姜安。
在外人看来,她是个标准的精英女性。名牌大学毕业,在市里最大的集团公司给董事长当秘书,业务能力强得像个AI。
但在我看来,她就是条咸鱼。
一条准点下户,从不加班,回家就换上旧恤大裤衩,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咸鱼。
她的人生信条只有四个字:别来烦我。
可我们家那帮亲戚,最擅长的就是烦人。
尤其是我大姨,王桂芬女士。
半个月前,她因为高血压住了院,从此我们家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她一天八个电话打过来,核心议题只有一个:让我姐给她那个宝贝儿子,我表哥周伟,安排工作。
我那个表哥,说起来都嫌丢人。
二十八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前几年因为参与堵伯,还进去蹲了半年。
出来后更是眼高手低,天天在家啃老。
现在,大姨把主意打到了我姐头上。
手机终于不响了。
没过两分钟,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得,还是大姨。
姜安瞥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接。
我开了免提。
“小南啊!你姐在你旁边吧?她怎么不接我电话啊!她是不是不想管我这个大姨的死活了啊!”
王桂芬女士的大嗓门跟高音喇叭一样,震得我耳朵疼。
我清了清嗓子:“大姨,我姐刚下班,在洗澡呢。”
“洗什么澡!天大的事有我的命重要吗?你告诉她,周伟的工作要是再没着落,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我翻了个白眼。
这医院最高也就三楼,底下还有个草坪。
姜安冲我摆摆手,示意我挂了。
我赶紧说:“大姨,信号不好,我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世界清静了。
姜安慢悠悠地看她的老电影,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一只苍蝇飞过。
我忍不住了:“姐,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个话啊。就周伟那样的,你敢把他弄进你们公司?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姜安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小南,你觉得,一只馊了的鸡腿,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扔了呗。”
“对。”姜安点点头,“那如果有人非逼着你吃下去,还说这是为了你好,不吃就是不孝,你怎么办?”
我懂了。
我说:“我不仅不吃,我还要把这碗馊鸡汤扣他脸上。”
姜安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特别无害。
“不用那么粗鲁。”她说,“我们要做文明人。”
她拿起手机,找到大姨的号码,发了条微信过去。
“大姨,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吧,你让表哥明天下午三点来一趟市中心的星巴克,我跟他当面聊聊工作的事。我先把简历的事情跟他沟通一下。”
我凑过去看。
这话说得,多妥帖,多懂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要帮忙了。
但我知道,这根本不是橄榄枝。
这是战书。
一场由我姐全权主导的,精准狙击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我,是唯一的现场观众。
2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梦里跟周公下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我顶着鸡窝头去开门,门口站着我二姨和我三舅。
两人脸上挂着同款焦急的表情,看见我,二话不说就往里挤。
“小南啊,你姐呢?快叫她起来!”二姨嗓门尖利。
“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还睡得着!”三舅是个大嗓门,一开口,客厅里的灰都仿佛震了三震。
我打了个哈欠:“我姐晨跑去了。”
这是姜安的习惯,雷打不动。
二姨一听,更急了:“还跑什么步啊!你大姨都快不行了!”
我靠在门框上:“二姨,大姨不是高血压吗?昨天打电话还中气十足的,怎么就快不行了?”
三舅瞪我一眼:“你懂什么!血压高,情绪一激动,说不定人就没了!还不都是因为你姐,一点小事都拖着不办,非要把你大姨气死才甘心!”
我懒得跟他们掰扯。
这帮亲戚,永远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谁家有点事,其他人就蜂拥而上,名义上是“帮忙”,实际上就是抱团施压。
我让开身子,让他们进来。
“行吧,你们坐着等,我姐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跟监工一样。
大概半小时后,姜安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运动装,额头上还带着薄汗,看起来活力十足。
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二姨,三舅,这么早。”
二姨立马站起来,拉住姜安的手,开始唱戏。
“安安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医院看看你大姨吧,她今天早上血压又高了,医生说很危险啊!”
三舅在旁边帮腔:“是啊安安,你大姨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她就指望你了。你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姜安抽出自己的手,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已经约了周伟下午聊。医院那边,等我下午跟表哥聊完,再去探望。”
她说完,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二姨和三舅碰了一鼻子灰,面面相觑。
最后只能悻悻地离开。
他们走后,我凑到姜安门口。
“姐,你真要去医院啊?那不是鸿门宴吗?”
门开了,姜安已经换好了一身职业装。
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西裤,头发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那股“咸鱼”味儿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敢造次的专业气场。
“当然要去。”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我不去,怎么拿到第一手的好素材呢?”
我没听懂。
下午三点,我跟姜安一起到了医院。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我大姨洪亮的笑声。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所谓的“危重病房”,就是个普通单间。
我大姨,王桂芬女士,正半躺在病床上,左手戴着个明晃晃的金镯子,右手拿着手机,跟人视频聊天。
床头柜上摆满了水果和补品。
我表哥周伟,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这哪里像个快不行的病人?
这分明就是在度假。
看见我们进来,大姨立刻挂了视频,脸上笑容一收,瞬间切换成虚弱模式,捂着胸口开始哼哼。
“哎哟……我的心口好疼……”
周伟也摘下耳机,站起来,一脸不耐烦。
“姜安,你可算来了。我妈都这样了,你还拖拖拉拉的。”
姜安没理他,径直走到病床前。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大姨手腕那个金镯子上。
“大姨,这镯子挺好看,新买的?”
大姨的表情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进被子里。
“什、什么镯子……这是我以前的……”
姜安笑了笑,没再追问。
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公事公办的口吻。
“大姨,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我们就长话短说。我已经约了周伟,下午三点去星巴克聊。你好好休息,别激动。”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软刀子。
直接把大姨“病重”的戏台子给拆了一半。
大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
周伟不乐意了:“聊什么聊?不就是安排个工作吗?你直接跟你们人事说一声不就行了?搞那么麻烦干嘛!”
姜安抬眼看他,眼神冷得像冰。
“我们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不是你家后院的菜市场。每一个岗位,都有严格的招聘流程。你连简历都没有,我怎么跟人事说?”
周伟被噎住了,梗着脖子说:“我哪会写那玩意儿!你是我姐,你帮我写!”
“可以。”姜安点点头,干脆利落,“所以,下午三点,星巴克,把你所有的学历证书、资格证书、过往工作经历都整理好带过来。我需要了解你的基本情况。”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伟。
“如果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我也帮不了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我跟在她身后,感觉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走出医院大门,我才长出了一口气。
“姐,你太帅了。”
姜安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恢复了那副“别来烦我”的咸鱼表情。
“这只是开胃菜。”
她轻声说。
“真正的好戏,下午才开场。”
3
下午两点五十五,我和姜安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
她点了一杯美式,什么都没加。
我面前是一杯焦糖玛奇朵,甜得发腻。
姜安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有点紧张,坐立不安。
“姐,你说周伟会来吗?”
“会。”姜安头也没抬。
“他能带什么证书来?初中毕业证吗?”我忍不住吐槽。
姜安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所以,我才要见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三点过十分,周伟才姗姗来迟。
他穿了件紧身恤,露出胳膊上劣质的纹身,脖子上挂着条粗大的假金链子,头发抹了半斤发胶,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廉价香水的味道。
他一屁股坐在我们对面,把一个文件袋扔在桌上。
“喏,你要的东西。”
那态度,好像姜安欠了他八百万。
姜安没说话,打开文件袋。
我伸长脖子看过去。
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初中毕业证复印件,还有一张手写的“工作履历”。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20162018年,XX公司,销售经理。”
“20192021年,自主创业,餐饮老板。”
我差点笑出声。
销售经理?我记得他那两年是在一个传销窝点里给人洗脑。
餐饮老板?不就是在家门口支了个摊卖烤冷面,干了三个月就因为跟人打架被取缔了吗?
这简历,水分比太平洋还多。
周伟一脸得意:“怎么样?我这履历还不错吧?虽然学历低了点,但我社会经验丰富啊!”
姜安把那张纸推了回去。
“不行。”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周伟的脸瞬间就垮了。
“什么不行?哪里不行了?”
“全部。”姜安身体微微前倾,拿出了她平时在公司开会时的气场,“周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第一,你所谓的‘销售经理’,公司全称是什么?主营业务是什么?你的直属上司是谁?你当年的KPI是多少,完成了多少?”
“第二,你‘自主创业’,营业执照有吗?税务登记证有吗?你的店叫什么名字,开在哪里?为什么只开了两年就关了?”
她每问一个问题,周伟的脸色就白一分。
问到最后,他已经额头冒汗,坐立不安了。
“我……我记不清了!”他支支吾吾地说。
“记不清?”姜安笑了,“周伟,我们公司有非常严格的背景调查。你填在简历上的每一个字,我们都会去核实。一旦发现作假,不仅你会被列入行业黑名单,作为内部推荐人的我,也会受到严厉处分,甚至被开除。”
她顿了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所以,你现在还要我用这份‘履历’,去帮你推荐吗?”
周伟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心里那叫一个爽。
这就叫降维打击。
你跟我耍流氓,我跟你讲规则。
你跟我谈感情,我跟你讲法律。
姜安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不帮你。”
周伟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可以帮你重新规划一下职业方向。”姜安拿出一支笔,一张纸,推到周伟面前,“根据你的情况,学历和技能是短板,但你还年轻,有力气。我给你推荐几个方向。”
她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工地搬砖,日结,多劳多得。”
“外卖骑手,时间自由,平台有补贴。”
“小区保安,工作稳定,包吃住。”
她把纸推过去。
“这几个工作,都不需要复杂的简历,只要肯吃苦就行。你看你对哪个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找找招聘信息。”
周伟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姜安的鼻子。
“姜安!你耍我!”
姜安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在帮你。是你自己,把路走绝了。”
周伟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我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姐,他肯定回去告状了。”
“我知道。”姜安慢悠悠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我就是要他去告状。”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录音APP。
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被录了下来。
她把录音文件保存好,命名为“周伟求职咨询记录”。
然后,她又打开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名字是:《关于周伟先生不符合我司录用条件的专业评估报告》。
我凑过去看,里面条理清晰地列出了周伟不被录用的几十个理由,从学历、工作经验、诚信问题,到法律风险,分析得头头是道,比一份商业计划书还严谨。
我倒吸一口凉气。
“姐,你这是……”
姜安收起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先礼后兵。”
她说。
“礼我已经尽到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兵’了。”
4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家族微信群就炸了。
周伟添油加醋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积极上进、却被无情打压的受害者。
大姨在群里发了一段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全程哭天抢地,控诉姜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二姨、三舅、四叔、五姑……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对着姜安就是一顿口诛笔伐。
“安安,你怎么能这么对你表哥?他可是你亲表哥啊!”
“就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
“你现在出息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不是?”
各种道德绑架的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下来。
我气得想在群里跟他们对骂,被姜安拦住了。
她全程没在群里说一句话。
直到晚上九点,她才慢悠悠地发了一条信息。
“各位长辈,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为了表示歉意,我周末在‘福满楼’订了一桌,请大家吃饭,当面给大姨和表哥赔罪。还请大家务必赏光。”
这条信息一发,群里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分钟,二姨先跳了出来。
“还是安安懂事,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就是嘛,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福满楼啊?那可是咱们市最高档的酒店!安安真有心了!”
一场批斗大会,瞬间变成了一场表彰大会。
我看着姜安,满脸?。
“姐,你来真的?福满楼一桌饭,最少得五千块吧?这不是便宜他们了吗?”
姜安正在敷面膜,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请客是假,收网是真。”
“什么意思?”
“到了你就知道了。”她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周六晚上,我们提前到了福满楼的包厢。
姜安穿了一件很普通的连衣裙,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温和又恬静。
六点整,亲戚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大姨和周伟走在最前面。
大姨出院了,今天特意穿了件红色的新衣服,精神矍铄,哪里还有半点病人的样子。
周伟则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挑衅。
他们以为,姜安服软了。
人到齐后,姜安站起来,端起酒杯。
“今天请各位长辈来,第一是向大姨和表哥道歉,前几天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她说完,一仰头,喝了半杯白酒。
大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道错了就行。一家人,不说那些。”
周伟也假惺惺地说:“姐,没事,我不怪你。”
姜安放下酒杯,脸颊微红,但眼神依旧清亮。
“第二件事,”她顿了顿,环视全场,“是想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中间的转盘上。
“这是我托朋友,帮表哥找的几份工作。待遇都非常好,请大家帮忙参考一下,看哪个最适合表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看到第一份文件的封面上写着:《非洲某国援建项目现场施工管理员招聘简章》。
第二份:《远洋货轮随船安保人员紧急招募》。
第三份:《西伯利亚林场冬季伐木工高薪聘请》。
每个岗位的后面,都用红笔标注了薪资。
月薪,最低的都是三万起步,最高的那个伐木工,月薪五万。
亲戚们都惊呆了。
“我的天,这么多钱?”二姨惊呼。
“去非洲当管理员?这不就是当官吗?”三舅也两眼放光。
大姨一把抢过文件,激动得手都在抖。
她指着那个非洲的项目,对周伟说:“儿子,就这个!这个好!离家远点怕什么,挣钱要紧!”
周伟也兴奋得满脸通红。
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去工作,这是去享福。
姜安看着他们,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几个岗位都很好,就是要求比较特殊。”
她把文件翻到后面几页。
“比如这个非洲的项目,要求应聘者必须持有健康证,并且在出境前,要提交一份全面的体检报告,包括但不限于血液、尿液、毛发检测,确保没有任何违禁药物滥用史。”
“还有这个远洋货轮的安保,需要提供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开具的无犯罪记录证明。”
“至于这个伐木工嘛,”姜安笑了笑,“要求最简单,只要能通过零下四十度的抗寒测试就行。”
她每说一条,周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他的脸已经和猪肝一个颜色了。
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体检报告,无犯罪记录证明……
这两样东西,对周伟来说,就是要命的催命符。
大姨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文件变得滚烫。
“安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站起来,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我的意思很简单。”
“我,姜安,可以帮亲戚,但我绝不会拿我的职业生涯,去为一个瘾君子、一个有案底的人做担保。”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工作,我已经找了,而且是薪水远超他能力的岗位。去不去,就看表哥自己了。”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包厢里炸开。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看似是赔罪的“鸿门宴”,竟然是姜安精心布置的审判庭。
5
“你胡说!”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周伟,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姜安的鼻子。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吸毒了?我什么时候有案底了?”
他色厉内荏,声音都在发抖。
大姨也跟着尖叫起来:“姜安!你个小贱人!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你表哥!我们老周家几代都是清清白白的人!”
其他亲戚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在姜安和周伟之间来回扫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姜安只是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没有播放任何录音,也没有展示任何照片。
她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
然后,她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
姜安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问路。
“您好,警察同志。我要举报。”
“我叫姜安,身份证号码是XXXX。我现在在福满楼三楼的牡丹厅。这里有人聚众吸毒,还可能涉及其他违法犯罪行为。”
周伟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大姨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的,姜女士,请您确保自身安全,我们马上出警。”
电话挂断。
姜安收起手机,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周伟。
“表哥,你刚才不是说我污蔑你吗?”
“现在,警察叔叔马上就来了。他们会用最科学的手段,来验证你是不是清白的。”
“如果你是清白的,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下跪道歉。”
“可如果你不是……”
姜安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周伟的腿开始打软,他下意识地看向他妈。
大姨终于回过神来,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朝姜安扑了过来。
“我跟你拼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丫头!”
我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挡在了姜安面前。
“大姨,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带头的警察目光锐利,扫视了一圈。
“谁是姜安?”
姜安举了举手:“我是。”
“谁是周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伟身上。
周伟“扑通”一声,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那样子,不打自招。
警察走过去,拿出手铐。
“周伟,现在怀疑你涉嫌吸毒、聚众堵伯,请你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冰冷的手铐,铐在了周伟的手腕上。
大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当场晕了过去。
二姨、三舅他们,全都吓傻了,一个个缩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场热闹的家宴,变成了一场闹剧。
警察带走了周伟,救护车拉走了大姨。
临走前,带头的警察走到姜安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姜女士,感谢你的举报。你是个好市民。”
姜安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警察走后,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
我爸妈的脸色很难看。
我爸叹了口气:“安安,你这次,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我妈也说:“是啊,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姨和你表哥……”
姜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着。
“爸,妈。”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
“如果今天,我不把事情做绝,那绝的就是我。”
“他们会像水蛭一样,一直趴在我身上吸血,直到把我吸干为止。”
“我帮他找了工作,他就会让我帮他买房。我帮他买了房,他就会让我帮他还赌债。”
“他们的贪婪,没有尽头。”
她看着我爸妈,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努力工作,不是为了给一个烂人当提款机的。”
“我的善良,很贵。不能随便浪费。”
我爸妈不说话了。
我心里,却对姜安充满了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清醒。
不被亲情绑架,不被道德说教。
我的底线,我来守护。
谁敢越界,谁就要付出代价。
6
周伟被带走后,事情的发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
警察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小包东西,经过检测,是毒品。
尿检结果也呈阳性。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更精彩的是,在审讯中,周伟为了立功减刑,把他那帮狐朋狗友全都供了出来。
警方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小型的贩毒和聚赌团伙。
周伟因为有前科,这次数罪并罚,被判了三年。
大姨从医院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又晕了过去。
我们家,成了所有亲戚口中的“绝情”典范。
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来“说教”了。
我妈为此唉声叹气了好几天,觉得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我爸倒是想开了,说:“这样也好,以后耳根清净。”
姜安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活该。”
她依旧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就看剧敷面膜,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从未发生过。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家看电视,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外卖,开门一看,是个快递小哥。
“请问是姜南先生吗?这里有您一份同城急送。”
我愣了一下,我最近没买东西啊。
签收后,我拿着那个半米高的纸箱子,一脸迷惑。
箱子很轻,摇了摇,里面没什么声音。
我把它搬进客厅,找来剪刀拆开。
里面,竟然是一束巨大的白玫瑰。
雪白的花瓣,娇艳欲滴,还带着露水。
中间插着一张卡片。
我好奇地拿起来,上面是一行打印的字:
“送给最勇敢的姜女士和她的家人。”
没有落款。
我一头雾水。
谁会送花给我们?还是白玫瑰?
正想着,姜安下班回来了。
她看到客厅里那一大捧花,也愣了一下。
“哪来的?”
我把卡片递给她。
她看完,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姐,你知道谁送的?”
姜安摇摇头:“不知道。”
她走过去,拿起一朵玫瑰,放在鼻尖闻了闻。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把那朵玫瑰,连同那张卡片,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姐,你干嘛?”我不解地问,“多好看的花啊。”
“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喜欢。”
她的语气很淡,但态度很坚决。
她拿出手机,对着那束花拍了张照片,然后对我说:“小南,把这束花处理掉。不要留在家里。”
说完,她就回自己房间了。
我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我把那束漂亮的白玫瑰,一朵一朵地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姐,那束花到底有什么问题?”
姜安正在喝汤,她放下碗,看着我。
“小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
“一个陌生人,突然送来一份贵重的礼物,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有所图。”
“二,这是个陷阱。”
她顿了顿,继续说:“白色玫瑰,在某些文化里,除了代表纯洁,也代表着‘终结’和‘死亡’。”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威胁我们?”
“不确定。”姜安说,“但小心一点,总没错。”
她拿出手机,把下午拍的照片发给了一个人。
备注是“张律师”。
然后,她又在网上买了好几个小型的摄像头,寄送到家。
我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心里突然有种感觉。
周伟的事情,可能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姜安那天在饭桌上的报警,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自保。
她好像,早就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束神秘的白玫瑰,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
而水面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7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
姜安买的摄像头到货了,她在我们家门口、客厅、阳台,都装上了。
我一开始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看她那么坚持,也没多说什么。
每天,她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一遍监控录像。
什么异常都没有。
那束白玫瑰,就像一个莫名其妙的恶作剧,来过,然后消失了。
我渐渐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直到周五晚上。
那天我跟朋友在外面玩得比较晚,凌晨一点多才回家。
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还亮着。
我走到我们那栋楼下,正要进去,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单元门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摇摇头,赶紧上了楼。
回到家,姜安的房间还亮着灯。
我敲了敲门。
“姐,还没睡?”
“嗯,等你回来。”她开了门,身上还穿着家居服。
我把刚才的疑神疑鬼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
“我刚才在楼下,好像看见个黑影,吓我一跳,估计是通宵打游戏,眼花了。”
姜安的表情,却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你确定?”
“不确定,就一晃神的工夫。”
她二话不说,转身回到房间,拿出了她的平板电脑。
她调出我们家门口那个摄像头的监控录像,把时间往前倒。
我们两个凑在屏幕前,死死地盯着画面。
一开始,楼道里空无一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姜安突然按下了暂停。
“看这里。”
她指着屏幕的一个角落。
那是楼梯的拐角,摄像头的死角。
在暂停的画面里,我清楚地看到,有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从拐角处伸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足以证明,那里确实藏着一个人。
我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这……这是谁啊?”
姜安没有回答,她继续播放录像。
画面里,我出现了。
我开门,进屋。
就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那个黑影,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走到我们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监控的角度,只能拍到他的背影。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一顶鸭舌帽。
他在我们家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
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
然后,他抬起手,似乎想敲门。
但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最后,他转身,慢慢地走下楼梯,消失在画面里。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如果我晚回来五分钟,或者,如果他当时敲了门……
后果不堪设想。
“姐……这人是谁?他想干嘛?”我声音都有点抖。
姜安的脸色也很凝重。
她把录像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把那个黑影的截图保存了下来。
“不知道。”她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张律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张律师,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
“我这里有点新情况……”
她把监控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张律师沉默了一会儿,说:“姜小姐,你先别慌。把你拍到的截图发给我。明天一早,我陪你去一趟派出所。”
“还有,这几天,你们出入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挂了电话,姜安看着我。
“小南,这几天你别出门了。就在家里待着。”
我点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周伟已经被抓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
难道,这件事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人?
那个送白玫瑰的人,和这个黑影,是同一个人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子里打转。
我看着姜安。
她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冷静地检查了家里的门窗,确认全部锁好。
然后,她从床底下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根棒球棍。
她把棒球棍递给我。
“放床头。”
然后,她自己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我说:“去睡吧,别怕,有我。”
那一刻,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我知道,不管外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只要我姐在,这个家,就塌不了。
8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个黑影。
我走出房间,看到姜安已经坐在客厅了。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看到我出来,她指了指厨房:“给你留了早餐。”
我没什么胃口,端着牛奶坐到她旁边。
“姐,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两个小时。”她说,“我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把那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打开文件夹。
第一页,是一张人物关系图。
最顶上的人,是周伟。
从他延伸出好几个分支,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名字。
旁边用红笔标注着他们的身份:赌友、毒友、高利贷……
我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
“周伟的社会关系网。”姜安说,“我托张律师查的。”
我惊呆了:“这都能查到?”
“只要有钱,并且有专业的律师,很多事情都能查到。”姜安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继续往后翻。
后面是更详细的资料。
周伟在外面欠了将近五十万的高利贷。
他还把他妈,也就是我大姨的养老金,全都骗去买了非法的网络彩票,输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还偷偷把我大姨的房子做了抵押贷款。
一桩桩,一件件,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一直以为周伟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没想到他烂到了这种程度。
“大姨知道这些事吗?”我问。
“以前不知道。”姜安说,“但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姜安通过监控看了一眼,是张律师。
张律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但眼神很锐利。
他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我们家的环境。
“两位受惊了。”
“张律师,请坐。”姜安给他倒了杯水。
张律师坐下后,开门见山。
“昨晚的监控截图,我已经让技术人员分析过了。”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张清晰化处理过的照片。
“这个人,叫李三,外号‘蝎子’。是放高利贷给周伟的那个团伙的头目。”
我心里一紧。
“他来我们家干什么?”
张律师说:“我猜,是为了钱。”
“周伟被抓了,他欠的那笔钱,自然就还不上了。这帮人找不到周伟,就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家人身上。”
“你是周伟最‘有钱’的亲戚,他们自然会第一个找上你。”
我恍然大悟。
原来那束白玫瑰,是催债的警告信。
昨晚的那个黑影,是来踩点的。
这一切,都串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报警吗?”我有点慌。
张律师摇摇头:“报警当然要报。但对于这种亡命之徒,光报警,用处可能不大。”
他看向姜安,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姜小姐,这件事,其实在你决定举报周伟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
“周伟背后,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利益链条。你动了周伟,就等于动了这条链上所有人的蛋糕。”
“我想知道,你当时,想到了这一步吗?”
我看向我姐。
我以为她会惊讶,或者害怕。
但没有。
姜安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张律师都愣住的话。
“张律师,我不仅想到了。”
“我甚至,连他们的反应,以及我该如何应对,都提前做好了预案。”
她从茶几底下,又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推到张律师面前。
“这是我做的B计划。现在看来,是用上了。”
张律师愣愣地接过文件夹,打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专业、冷静,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是一种近乎敬畏的眼神。
他抬起头,看着姜安,像在看一个怪物。
“姜小姐……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真是……深不可测。”
我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文件夹的第一页,标题写着:
《关于李三涉黑团伙的犯罪证据汇总及一锅端解决方案》。
9
我抢过那个文件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我整个人都傻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B计划”了。
这根本就是一份针对李三那个团伙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猎杀计划书”。
里面包含了:
李三团伙所有核心成员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活动规律。
他们名下所有灰色产业的地点、账本流水、保护伞信息。
甚至还有他们内部成员之间因为分赃不均而产生的矛盾,以及可以利用这些矛盾进行分化瓦解的具体操作步骤。
文件的最后,是一份完整的证据链。
从银行流水,到通话记录,再到几个关键节点的监控录像截图。
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李三团伙,涉嫌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敲诈勒索、组织卖淫、开设**等多项重罪。
我拿着这份文件,手都在抖。
“姐……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公司秘书的能力范围了。
姜安的表情依旧很淡。
“这些年,我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工资,投资给一个专门做商业调查的朋友。”
“我让他帮我盯着我们家所有亲戚的动向。尤其是大姨和周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姜安就不是被动应战。
她一直在布局。
大姨逼她给周伟找工作,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收网的借口。
她举报周伟吸毒,看似是冲动之举,实际上是一石二鸟。
既解决了周伟这个麻烦,又顺理成章地把李三这个更大的威胁,从暗处逼到了明处。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张律师合上文件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姜安,眼神里全是佩服。
“姜小姐,有了这份东西,我们甚至不用报警了。”
“可以直接向市局经侦大队,进行实名举报。”
“我保证,不出三天,李三团伙就会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
姜安点点头:“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张律师。”
“没问题。”张律师站起来,郑重地对姜安鞠了一躬,“姜小姐,说实话,我做了这么多年律师,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张律师走后,我看着姜安,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我姐,既熟悉,又陌生。
“姐,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我忍不住问,“就因为大姨他们……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吗?”
姜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小南,你知道狼吗?”
她突然问。
我点点头。
“狼群里,如果出现了一只疯狼,它会攻击同伴,破坏秩序。这时候,头狼会怎么做?”
“杀了它?”我猜。
“不。”姜安摇头,“头狼会把它驱逐出狼群,让它自生自灭。”
“我们家,就像一个小小的族群。而大姨和周伟,就是那只企图破坏规则的疯狼。”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清除隐患。”
“是为了让你,让爸妈,让这个家,以后能有一个安全、宁静的环境。”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热。
原来,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她用她那看似冷酷的方式,守护着她最在乎的人。
她不是没有感情。
她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那层坚硬的冰冷外壳之下。
10
张律师的效率高得惊人。
周一早上,他带着姜安准备的那份“猎杀计划书”,直接去了市公安局。
市局领导对这份材料高度重视,立刻成立了专案组。
当天下午,一场针对李三涉黑团伙的收网行动,在全市范围内展开。
抓捕过程异常顺利。
因为姜安提供的资料实在是太精准了,精准到连团伙成员今天中午在哪家饭店吃饭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专案组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包括李三在内的十几名核心成员一网打尽。
现场缴获了大量赌资、毒品和管制刀具。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这件事,成了我们市当周最大的新闻。
电视上、报纸上,全都是“警方雷霆出击,成功打掉一特大涉黑团伙”的报道。
看着电视上,李三那帮人戴着头套,被警察押上警车的画面,我感觉像在做梦。
几天前还威胁到我们家门口的恶势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灰飞烟灭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的姐姐姜安,正坐在我旁边,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着一部无聊的偶像剧。
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仿佛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姐,你就不激动吗?”我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激动?”她反问,“这是必然的结果。”
好吧。
跟她,没法聊。
这件事的后续,也很有戏剧性。
李三团伙倒台后,警方在清查他们的账目时,发现了我大姨那套房子的抵押合同。
经过调查,认定那份合同属于典型的“套路贷”,是无效合同。
房子,被保住了。
大姨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了。
那天,她和二姨、三舅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起来了我们家。
这是那场“鸿门宴”之后,他们第一次上门。
开门的时候,我妈还有点紧张。
大姨一见到我妈,眼泪就下来了。
她没哭,也没闹,就是拉着我妈的手,一个劲地说:“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安安……”
然后,她走到姜安面前。
这个一辈子都强势霸道的女人,第一次在我姐面前,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安安,以前是大姨不对。大姨给你道歉了。”
她说着,就要给姜安跪下。
姜安扶住了她。
“大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周伟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你以后,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大姨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临走前,他们把带来的礼品都留下了。
我妈想推辞,被姜安拦住了。
“妈,收下吧。”她说,“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等他们走后,我妈看着那一堆东西,感慨万千。
“你大姨,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
她不是知道错了。
她是知道怕了。
她怕的,不是法律,不是警察。
她怕的,是姜安。
是那个能笑着把她儿子送进监狱,能谈笑间让一个黑社会团伙覆灭的,她的亲外甥女。
姜安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给所有亲戚都上了一课。
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善良,是有锋芒的。
你可以不惹我,但你千万别惹我姐。
11
亲戚们的事情告一段落,家里恢复了久违的安宁。
我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每天哼着小曲,研究各种新菜式。
我爸话不多,但看得出来,他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偶尔,他看姜安的眼神里,会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愧疚。
这天晚上,姜安公司有活动,要很晚才回来。
家里只有我和我爸妈。
吃完饭,我妈去跳广场舞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我爸。
电视里放着新闻,我爸却一直心不在焉。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
“小南,你是不是觉得,你姐……有点太冷了?”
我愣了一下。
“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我觉得姐这样挺好的,清醒,理智,不拖泥带万。”
我爸叹了口气,从茶几底下拿出一瓶白酒,两个杯子。
他给我倒了一杯,也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知道。”
他喝了一口酒,眼睛有点红。
“你姐她……不是天生就这样的。”
我心里一动,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其实,你姐小时候,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爸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
“她那时候,特别爱笑,心也特别软。看见路边的流浪猫都会哭,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拿去给它们买吃的。”
“她对谁都好,尤其是对你大姨他们家。那时候你表哥还小,家里条件不好,你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我有点无法想象。
那个把周伟亲手送进监狱的姜安,小时候会是这样。
“那后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爸又喝了一大口酒,像是需要酒精来给他勇气。
“转折点,是在你姐上初三那年。”
“那年,我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家里所有的钱都赔进去了,还倒欠别人十几万。”
“债主天天上门逼债,家里的锅都快揭不开了。”
“我跟你妈走投无路,只能去求亲戚帮忙。”
“我们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大姨。”
我爸的声音,开始发抖。
“你大姨当时家里条件最好。我记得很清楚,我跟你妈,带着你姐,去她家借钱。我们什么都没要,就跪在地上求她,求她先借我们五万块,让我们周转一下。”
“你知道你大姨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我爸看着我,眼里全是痛苦。
“她说,‘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借给你们?你们自己没本事,还想拖累我们?’”
“你姐当时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从你大姨家回来,你姐一句话都没说。第二天,她就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一个存钱罐,全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我面前。”
“她说,‘爸,我们不求他们了。以后,我们靠自己。’”
“从那天起,她就变了。”
“她不再笑了,话也变少了。她拼了命地学习,拿各种奖学金。她上大学就开始打工,没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她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爸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听着,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闷得喘不过气。
我终于明白了。
姜安的冷酷,不是天生的。
那是在被最亲的人,用最冰冷的现实,狠狠地伤过一次之后,长出来的、保护自己的硬壳。
她不是不相信亲情。
她只是,再也不敢轻易地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任何人了。
12
我爸的那番话,在我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我姐小时候的样子,和我爸描述的那个爱笑、心软的小姑娘。
原来,所有的坚强,都曾是柔软。
原来,所有的冷酷,都曾被温柔以待,却又被无情伤害。
第二天是周末。
我起得很早,想给姜安做顿早饭。
走进厨房,却发现她比我起得更早。
她正站在阳台上,给她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一刻,她不像那个运筹帷幄的“终结者”,倒像个邻家的大姐姐。
我走过去,没说话,就站在她旁边。
“醒了?”她先开了口。
“嗯。”我点点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阳台上的多肉长得很好,绿油油的,很饱满。
“姐,”我终于鼓起勇气,“昨天……爸都跟我说了。”
姜安浇水的手,顿了一下。
但只有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我想说点什么,比如“你辛苦了”,或者“以后我保护你”。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特别矫情。
最后,我只是说:“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姜安转过头,看着我。
阳光下,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傻小子,长大了。”
吃完早饭,姜安接了个电话,是她公司同事打来的,约她出去逛街。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塞给我。
“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别总在家待着。”
我看着手里的钱,心里五味杂陈。
她总是这样。
用最直接,甚至有点笨拙的方式,关心着身边的人。
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了很久的呆。
我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条短信。
我在输入框里,打了很多字。
“姐,其实你不用那么坚强。”
“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姐,我们爱你。”
……
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最后,我把所有的话,都删掉了。
只留下了一句:
“姐,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任何虚无缥缈的安慰,都比不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陪伴。
我不需要去强行敲开她的硬壳。
我只要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永远是她的港湾。
这就够了。
短信发送成功。
过了几分钟,手机响了。
是姜安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好。”
我看着那个字,笑了。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们家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