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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05 21:41:18

精选章节

重生回七零年代,宁媛看见父亲的新婚妻子,那个传说中刻薄恶毒的女人。

上辈子,她因顶撞继母被父亲打断腿,一生凄苦。

热,闷得人喘不过气的热,还混杂着一股子劣质烟草和汗馊味儿。

宁媛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昏黄的土坯房顶,一根粗陋的房梁横在那里,像上辈子勒死她的那根裤腰带。

耳边是堂屋里她爸宁竹留和邻居搓麻将的哗啦声,还有他赢了牌后惯有的、带着点得意的大笑。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九七五年的夏天,回到了她十六岁,她亲妈跟人跑了不到半年,她爸就把新媳妇,那个叫苏小丽的女人娶进门的第二天。

上辈子,就是今天,她因为不肯叫妈,还摔了苏小丽递过来的碗,被她爸宁竹留抄起擀面杖,当着新邻居的面,硬生生打断了左腿。

后来骨头没接好,瘸了。她的人生也从那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开始,急转直下,嫁了个酗酒打人的男人,操劳半生,最后病死在冰冷破烂的土房里,无人知晓。

恨吗?蚀骨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可她死死咬住了下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硬是把那几乎要冲出口的尖叫和诅咒咽了回去。

重活一次,她不能再走老路。

堂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崭新碎花短袖衬衫,梳着油光水滑辫子的女人端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来的,属于新妇的温婉笑容。

“小媛醒了?快,喝碗糖水鸡蛋,补补身子。”苏小丽把碗递到她炕前,声音放得轻轻的。

就是这碗糖水鸡蛋。上辈子她觉得这女人假惺惺,装模作样,一把挥开,滚烫的糖水泼了苏小丽一手,也彻底点燃了她爸的怒火。

宁媛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子坐起来,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她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粗瓷碗,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碗沿温热,糖水的甜腻气味钻进鼻子。

她抬起头,看向苏小丽那张年轻却已然透着精明的脸,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谢谢……妈。”

苏小丽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哎,好孩子,快喝吧,趁热。”

宁竹留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叼着烟卷走进来,看见宁媛乖乖捧着碗,苏小丽站在炕边一脸和气,顿时满意地咧开嘴:“这就对了嘛!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小丽是你妈,要孝顺,听见没?”

宁媛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甜得发齁的糖水,含糊地“嗯”了一声。

从这天起,宁媛变了个人。

不再是从前那个被亲妈惯得有点娇气、有点任性,遇事只知道尖着嗓子哭闹的宁媛。

她变得沉默,勤快。

天不亮就起床,踩着板凳做一家人的早饭,熬碴子粥,贴饼子,动作从生疏到熟练。

洗衣、扫地、喂鸡……所有她能沾手的家务活,她都抢着干。甚至苏小丽换下来的贴身衣物,她都面无表情地拿去河边洗干净。

宁竹留对此十分受用,觉得女儿终于懂事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模样。偶尔还会在苏小丽面前夸两句:“看,小媛现在多听话,都是你教得好。”

苏小丽总是笑着应和:“孩子嘛,慢慢就懂事了。”但那笑容底下,审视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宁媛忙碌的背影上。

宁媛只当不知。

她心里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窖。听话?懂事?她只是用这些廉价的劳力,把自己伪装起来,把宁竹留和苏小丽牢牢捆在一起。他们锁死了,她才好寻找脱身的机会,或者……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她甚至开始“撮合”他们。

晚上宁竹留要是出去打牌,她会小声对苏小丽说:“妈,爸最近赢钱多,心情好,您多跟他说说话。”

苏小丽要是买了块新头巾,她会在宁竹留面前说:“爸,你看妈戴这个好看不?村里没谁比妈更俊了。”

宁竹留听得哈哈笑,苏小丽也抿嘴笑,偶尔伸手捏捏宁媛瘦削的肩膀,语气亲昵:“就你丫头嘴甜。”

那亲昵,不达眼底。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滑过去一个月。宁媛的左腿完好无损,这让她夜里摸着健全的腿骨,常常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这天下午,队上没什么活,宁竹留又去了邻村打牌。宁媛提着猪草篮子从后院回来,快走到堂屋窗外时,听到里面传来苏小丽和宁竹留压低的说话声。

她脚步一顿,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近土坯墙根。

“你不觉得小媛这丫头,最近太乖顺了点?”是苏小丽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温和,带着一种冷静的剖析,“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以前什么性子?炸毛鸡似的。现在让叫妈就叫妈,让干活就干活,我那搓衣板都快让她搓薄了。竹留,这里头绝对有诈。”

宁媛的心猛地一沉,攥着篮子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屋里,宁竹留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啧,能有啥诈?一个小丫头片子,没了娘,还能翻天不成?我看她就是被现实敲打怕了,知道这个家以后谁做主,学乖了!你少在那儿疑神疑鬼!”

“学乖了?”苏小丽轻嗤一声,那笑声像冰渣子,刮在宁媛耳膜上,“我嫁过来前可打听过,这丫头性子倔得很,随她那个跟人跑了的娘。一个月就转性成这样?我可不信。”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算计的精准:“要我说,留她在家里,终归是个隐患。女大不中留,早点嫁出去,大家都省心。”

宁竹留似乎愣了一下:“嫁?她才十六,急啥?再说,嫁谁去?”

窗外,宁媛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然后,她清晰地听见苏小丽那带着一丝微妙笑意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子,就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腿脚也不太利索。但人家彩礼能给这个数。”

隔着窗户纸,宁媛仿佛能看到苏小丽比划的手指。

“把她嫁过去,既能得一笔彩礼钱,人也跑不了,拴在那边老老实实生孩子,也省得在跟前,看得人心烦意乱,你觉得咋样?”

堂屋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宁竹留含糊的声音传来:“瘸腿那个?这……再说吧,再说……”

没有立刻反对。

宁媛站在七月底毒辣的日头底下,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原来,躲过了断腿,还有更深的陷阱在等着她。

瘸子?傻子?

好,真好。她的好父亲,她的好继母。

她轻轻放下猪草篮子,里面沾着泥的猪草叶子蔫蔫地搭着。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因为长期劳作已经有些粗糙的手,然后慢慢抬起头,望向蔚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穹。

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惶惑和软弱,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寂和决绝。

他们不仁,就休怪她不义了。

这七十年代的高嫁路,她宁媛,自己来走。

那股子寒气在宁媛四肢百骸里转了一圈,最终沉淀到心底,凝成了坚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弯腰把散落出来的几根猪草仔细捡回篮子里,然后才提着篮子,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进灶房。

晚饭时,宁竹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扒拉饭菜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些。苏小丽倒是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和气些,还给宁媛夹了一筷子咸菜:“小媛多吃点,最近干活辛苦,都瘦了。”

宁媛垂着眼,看着碗里那几根黑乎乎的咸菜丝,轻声说:“谢谢妈。”

声音乖巧,听不出任何异样。

夜里,宁媛躺在炕上,睁着眼听着隔壁屋里隐约的动静。宁竹留似乎在翻身,苏小丽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她知道,那颗“早点嫁出去”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只待时机发芽。

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宁媛依旧早起,做饭,喂鸡,扫地。只是在扫到堂屋门口时,她“不小心”踢翻了放在墙角的一个破瓦罐,里面是苏小丽攒着打算换钱的几个鸡蛋,“啪嚓”几声,蛋清蛋黄流了一地。

“哎呀!”宁媛低呼一声,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苏小丽闻声从里屋出来,看到一地狼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点伪装的和气几乎挂不住:“你怎么搞的?毛手毛脚!这几个鸡蛋……”

“对不起,妈!”宁媛立刻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眼圈说红就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着赶紧扫完地去河边洗衣服,没看见……我以后一定小心!”她一边说,一边慌忙蹲下去,用手去捧那些碎蛋壳和粘稠的液体,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宁竹留被吵醒,皱着眉出来:“又怎么了?”

苏小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勉强道:“没事,小媛不小心打了几个鸡蛋。”

宁媛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宁竹留:“爸,我错了,我下次一定看清楚……妈,你别生气,我、我以后不吃鸡蛋了,都省给妈吃……”

她这话说得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补偿”心思,宁竹留看着女儿吓得发白的小脸和那满地狼藉,到嘴的斥责又咽了回去,只挥挥手:“行了行了,几个鸡蛋,打了就打了吧,赶紧收拾了。”

苏小丽看着宁媛那副样子,胸口堵得厉害,却也不好再发作,只能冷眼看着宁媛小心翼翼地收拾干净。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几天,宁媛的“不小心”渐渐多了起来。

苏小丽让她去自留地摘菜,她能把旁边刚冒头的菜苗踩坏几棵;让她去代销点打酱油,她能“忘”了找回来的零钱;让她喂鸡,她能把鸡食撒得到处都是……

每次出事,她都第一时间认错,态度诚恳得挑不出一点毛病,眼泪说来就来,对着宁竹留就是一副惶恐不安、生怕被继母嫌弃的样子。

宁竹留开始还觉得是女儿粗心,次数多了,也不免有些烦躁,觉得苏小丽是不是背后给了女儿太多压力,才让她这么战战兢兢。偶尔会对苏小丽抱怨两句:“你平时也别太严厉了,看她吓得。”

苏小丽有苦说不出。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为了维持形象,对宁媛比刚来时还要“和颜悦色”几分。可宁媛这接连不断的“小意外”,就像钝刀子割肉,不致命,却让她憋闷又窝火。她隐隐觉得不对,可抓不住宁媛任何把柄,那丫头每次认错的表情都真得不能再真。

这天,宁媛去河边洗衣服,特意挑了个婶子大娘多的地方。她挽起裤腿,露出瘦伶伶的小腿,用力搓洗着苏小丽那件崭新的碎花衬衫。洗着洗着,她动作慢下来,望着河水发呆,眼圈渐渐红了。

旁边一个快嘴的李婶子瞧见了,凑过来问:“小媛,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宁媛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没、没人欺负我。”她越是否认,那欲言又止、强忍委屈的样子越让人起疑。

“是不是你那个新妈……”另一个大娘压低声音。

宁媛猛地抬头,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又赶紧擦掉,使劲摇头:“不是的,我妈对我挺好的,是、是我不懂事,总是做错事……我妈她……她也是为我好……”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夏天衣衫薄,能隐约看到一点旧痕(那是她前几天自己不小心在门框上磕的)。

这动作,这语气,这眼泪,落在那些常年浸淫在家长里短中的农村妇女眼里,立刻被解读出了无数信息。

“唉,后妈到底是后妈……”

“看着挺和气一人,背地里……”

“小媛这孩子,以前是娇气点,现在多老实,都被磨成啥样了……”

“听说她后妈娘家有个傻侄子,该不是想……”

窃窃私语声像风一样,迅速在河边传开。

宁媛低着头,用力搓着衣服,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流言蜚语,有时候比刀剑更锋利。

晚上,宁竹留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他今天在村口和人闲聊,听了几耳朵闲话,虽说得隐晦,但那意思分明是说他婆娘刻薄前头留下的女儿。

他憋着火,吃饭的时候没说什么。等宁媛收拾完碗筷去灶房刷洗,苏小丽拿出针线筐准备纳鞋底时,宁竹留才沉声开口:“你以后对小媛,好歹也宽容点,外面那些话,难听!”

苏小丽一愣,随即明白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我怎么了?我对她还不够宽容?她打鸡蛋、踩菜苗、丢钱,我说什么重话了吗?宁竹留,你耳朵根子能不能硬点?别人说风就是雨!”

“那你说她最近怎么老出岔子?还不是怕你!”宁竹留也提高了声音。

“我怕她?!”苏小丽气得胸口起伏,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我看她是故意的!那小丫头片子心眼多着呢!”

“她才十六!能有那么多心眼?你就是看她不顺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吵了起来。这是他们结婚后第一次红脸。

宁媛在灶房,听着堂屋里传来的争吵声,慢条斯理地刷着碗。冰凉的井水划过手指,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离间了父亲对继母的信任,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需要一条真正能摆脱他们,甚至……反制他们的路。

她的目光,透过小小的灶房窗户,望向黑沉沉的夜空。七十年代,机会在哪里?

也许,她该去公社或者县城看看了。记忆中,好像很快就要恢复高考了?还有那些偷偷摸摸的“自由市场”……

正想着,堂屋的争吵声歇了,大概是宁竹留摔门去了外面。

脚步声靠近灶房,苏小丽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宁媛背上。

宁媛恍若未觉,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和不安,小声问:“妈……你和爸……没事吧?都是我不不好……”

苏小丽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忽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再没有丝毫伪装,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审视。

“宁媛,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宁媛抬起头,眼神纯净得像山泉水,带着一丝茫然和无辜:“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苏小丽没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牢牢锁定了她。

战争,从暗处,摆到了明面上。

苏小丽那句“小看你了”,像一道分水岭,将家里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彻底撕开。

宁媛不再需要刻意伪装“不小心”,苏小丽也卸下了全部的“和蔼”面具。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形同陌路,眼神交汇时,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提防。

宁竹留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一边是新婚妻子不断的枕头风,说宁媛心思深沉,留在家是祸害;另一边是女儿日渐沉默消瘦的身影,以及村里隐隐约约的闲言碎语,让他脸上无光。他对宁媛的那点父女之情,早被烦躁和怀疑磨得所剩无几。

宁媛清晰地感觉到,那把名为“嫁人”的铡刀,正悬在头顶,缓缓落下。苏小丽回娘家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每次回来,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估量和算计。

不能再等了。

宁媛开始行动。她利用去公社卫生所帮工(这是她前段时间“表现良好”时,宁竹留托人给她找的临时活计,一天能挣几个工分)的机会,偷偷留意各种信息。

她识字,上辈子后来为了生存,也硬啃过不少书。她仔细阅读卫生所废弃的旧报纸,竖着耳朵听那些干部模样的人闲聊。

“听说上面有风声了……”

“大学……是不是要……”

“知识青年……”

破碎的信息拼凑起来,一个模糊却让她心跳加速的猜测逐渐清晰——恢复高考的消息,恐怕不远了!

这是她跳出火坑最光明正大的路!

同时,她也留意到公社角落那个自发形成的、偷偷摸摸的“自由市场”。有人用粮票换鸡蛋,用旧军装换布票,甚至有人偷偷卖自家做的吃食。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需要钱,需要复习资料,需要为离开做准备。

她开始更拼命地干活,攒下每一分能到手的工分和零碎票证。卫生所的活儿干完,她就去挖野菜,捡柴火,但凡能换点东西的,她都不放过。她甚至偷偷用自己攒下的几毛钱,在黑市换了几本破旧的高中课本,藏在柴火堆的最深处,夜深人静时,就着煤油灯如饥似渴地偷看。

日子在压抑和紧张的筹备中滑过。

这天,宁媛从公社回来,刚进院子,就感觉气氛不对。

宁竹留和苏小丽都坐在堂屋里,脸色严肃。桌上,摊着她藏在柴火堆里的那几本高中课本。

宁媛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什么?”宁竹留指着课本,声音阴沉,“你藏这些东西想干什么?啊?还想去上学?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苏小丽在一旁凉凉地开口:“我就说她心思野着呢!藏着这些书,指不定想干什么。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心都读野了!”

宁媛看着那几本被翻出来的、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课本,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

“爸,妈,”她声音清晰,“我只是想多认几个字,没别的想法。”

“没别的想法?”苏小丽尖声笑道,“骗鬼呢!竹留,我看她是留不得了!我娘家那边已经说好了,下个月就过来相看!早点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宁竹留看着女儿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再看看身边咄咄逼人的妻子,一股邪火涌上心头,猛地一拍桌子:“好!就按你说的办!下个月相看!”

最后的通牒下来了。

宁媛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相看的日子定在初八。初七晚上,宁媛一夜未眠。她将偷偷攒下的几块钱和几张粮票贴身藏好,把那几本皱巴巴的课本用油布包了又包,藏在院外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

第二天,苏小丽娘家的“侄子”果然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崭新中山装,眼神呆滞,嘴角挂着憨傻的笑,走路时一条腿明显拖着,行动迟缓。他旁边跟着一个满脸精明的中年妇人,是苏小丽的嫂子,一进门眼睛就滴溜溜地在宁媛身上打转,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

“哎哟,这就是小媛吧?长得真水灵!”那妇人上前就要拉宁媛的手。

宁媛后退一步,避开了。

宁竹留脸上有些挂不住,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

宁媛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屋子人。

苏小丽脸上堆着笑打圆场:“孩子害羞,嫂子别见怪。”她暗中狠狠剜了宁媛一眼。

那傻侄子似乎对宁媛很感兴趣,咧着嘴凑过来,伸手就要摸她的脸,嘴里含糊地喊着:“媳……媳妇……”

宁媛胃里一阵翻涌,猛地挥开他的手。

“嘿!你这丫头!”苏小丽的嫂子脸色顿时变了。

宁竹留觉得丢尽了脸面,勃然大怒,起身就要动手:“反了你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宁竹留!苏小丽!出来!”是大队支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只见支书带着几个民兵和公社的干部模样的人闯了进来,脸色铁青。

“有人举报你们家搞封建包办婚姻,逼迫未成年女儿嫁人!还有,苏小丽,你涉嫌倒卖公社物资,跟我们走一趟!”支书的目光锐利如刀,先扫过宁竹留和苏小丽,最后落在那个傻侄子和中年妇人身上,“你们也是,配合调查!”

苏小丽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没、没有的事!谁举报的?血口喷人!”

宁竹留也慌了神:“支书,这、这从何说起啊?”

宁媛站在角落,垂着眼,仿佛被这场面吓呆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举报信,是她写的。用左手,模仿了不同人的笔迹,分几次投进了公社和县里的举报箱。内容半真半假,重点突出了苏小丽可能存在的经济问题(她早就留意到苏小丽偷偷摸摸往娘家拿东西),以及逼迫继女嫁给残疾人的恶行。她赌的就是这个风声渐紧的年代,对这种事情的零容忍。

她没想到,效果如此立竿见影。

现场一片混乱。苏小丽尖声辩解,她嫂子撒泼打滚,傻侄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宁竹留面如死灰,徒劳地试图解释。

最终,苏小丽和她嫂子被民兵带走了。那个傻侄子也被他家人连拖带拽地弄走了。堂屋里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宁竹留和面无表情的宁媛。

宁竹留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宁媛,声音沙哑:“是你……对不对?”

宁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家散了……都散了……”宁竹留喃喃道,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抱怨。

宁媛转身,开始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她把它们包在一个洗得发白的包袱皮里。

“你要去哪?”宁竹留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宁媛系好包袱,挎在肩上,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宁竹留耳中,带着一种诀别的冰冷:

“爸,从你为了她想把我嫁给那个傻子的时候,这个家,就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她迈过门槛,走进了外面灿烂却有些刺眼的阳光里。

身后,是宁竹留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宁媛没有回头。

她拿着之前开好的介绍信和仅有的积蓄,直接去了县城。她找到知青办,报名参加了即将开始的高考复习班。她比任何人都努力,白天听课,晚上就着路灯看书,困了就用冷水泼脸。

几个月后,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传来,举国沸腾。

又过了几个月,宁媛揣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站台上,人来人往。她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充满痛苦记忆的小县城在视野中渐渐远去,心中一片平静。

火车轰隆,载着她奔向全新的、未知的远方。

她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但她知道,那个需要隐忍、需要算计、需要仰人鼻息的宁媛,已经死在了那个闷热的夏天。

从此以后,她的路,她自己走。她的天,她自己撑。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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