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徐行第三个月,他在女生宿舍楼下捧着鲜花告白时,我正收到竹马许正尧发来的讯息。
一张生活化的照片,手里举着咖啡,画面露出电脑屏幕一角,背景可以看到待在公司。配文,又要熬夜了。
我发了个“摸摸”的表情包过去。
“南歌,我喜欢你,能给我个机会吗?”徐行仰着头,白衬衫被落日余晖镀了层暖色。周围聚着的人群举着开了闪光灯的手机映得他眉眼格外深情。
我摁熄灭手机屏,傍晚风很大。
想起上周在贫困生认定评审会上看到的资助名单,徐行的名字赫然在列,申请理由写着“父亲尿毒症每周需要透析”。
“好啊。”我笑着点头,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接过那束廉价玫瑰。
你看,猎人总以为自己是布局的人。。
2
接过花后,他室友就开始起哄要他请客去“澜笙”,这是许家旗下的会所,会员制,消费抵得上普通学生半年生活费。
徐行笑着摸钱包,动作有点慢。我自然地挽住他手臂:“今天我爸爸刚往卡里打了零花钱,让我请大家吧。”
在包厢门口遇见许正尧。他刚从实验室过来,目光落在我和徐行交握的手上,喉结动了动。
“许哥!”徐行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多谢你牵线,不然我哪追得到南歌。”
许正尧沉默着,我看着他半晌说不上话来,于是笑着开口了:“尧哥,怎么过来啦?忙完了吗?”
“嗯,提交期限改了,所以不着急。”许正尧找回了声音。
包厢里热闹的很,众人情绪都很高涨,只有许正尧坐在我身边沉默喝着酒。
冰威士忌一饮而尽,我看着他喉结滚动,想起高中他帮我打架后,也是用这个姿势灌矿泉水,那时他嘴角淤青,却笑着摸我头:“乐乐,以后找男朋友得过我这关。”
现在这关,我们默契地都没有提起。
3
转折发生在校庆夜,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去休息室取外套,听见虚掩门内徐行和他死党的对话。
“行哥牛逼,真把赵大小姐拿下了!”
“不然呢?许正尧喜欢她十年不敢开口,我三个月搞定。”
“瞧他那样,整天拿鼻子看人,哈哈哈哈哈,这回是不是要气死!”
“什么拿鼻子看人,他看过我们这种凡人吗?哈哈哈哈哈。”
“长得帅又怎么样,成绩好又怎么样,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怂货,天天跟对方身后,还不是让我得手了。”
“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追赵南歌?”徐行的声音压低,带着嘲讽,“听说高中志愿赵南歌是避开他填的,摆明了是不想和他一个学校,是他从别的地方知道了眼巴巴改过来的。笑死,不就是一舔狗嘛!还是装逼范儿的舔狗!”
我站在天鹅绒帷幕后,指尖刚做的法式美甲轻轻划过手机屏,录音键亮起红光。
原来如此,暗恋时做的自以为是的举动,竟然任由旁人加工成了淬了毒的箭,全部瞄准许正尧。
4
“分手吧。”第二天我在图书馆三楼公共区找到徐行,他常在这里假装看书,因为这里可以看到许正尧经常预约的独立自习室。
他愣住,伸手想拉我:“南歌,我哪里做得不好——”
“昨天我演讲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我坐下,PRADABonnie手袋随手放上桌上。
“我爸爸给我打电话了,”他脸色骤白,却还是挣扎着辩解,“南歌,我只是出去接个电话,你前面演讲我都有在听的,我只是、只是很担心我爸爸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南歌,你能理解的对吧?”
“是吗?”我点点头,“原来你爸爸这么年轻?”
他猛地站起,椅子刮出刺耳声响。
我按下手机播放键,他昨晚在休息室里的声音流淌开来——“行哥牛逼,真把赵大小姐拿下了!”
周围看书的人抬头看过来。我按了暂停键,冲周围人微微点头示歉。
“这是给你的备份,方便你回顾。”我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推了过去,笑得很体面,“徐行,你出局了。”
5
转身离开徐行的那一刻,比想象中更轻松,心里一种名为迫不及待的情绪汹涌而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点开了那个沉在置顶列表最下方,几乎要被主动遗忘了的对话框。
在我同意和徐行交往后的两个星期,许正尧申请了为期六个月的出国交换项目。当时他只给我发了条言简意赅的消息:“去英国交换一阵,照顾好自己。”
我想告诉他,我和徐行分手了。我想问他,你改志愿是真的因为我吗?我想说,许正尧,我好像搞砸了一些事……
文字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终只凝成一句看似平静的询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良久,迟迟没有落下。最终,我还是逐字删除了信息。
这太突兀了。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我们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彼此甚至没有发过一条讯息。
如果真如徐行所言,他也一直暗恋我。那我此刻发出的这条消息,算什么呢?是在他或许已经平复心绪后,又一次自私的打扰吗?
我觉得,这样对他过于残忍了。
徐行那些恶毒的言语再次回响,“舔狗”、“装逼范儿”、“摆明了不想和他一个学校”……这些词汇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伪装。
6
许正尧和我青梅竹马,不过小时候未开窍的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万事都能给我兜底的靠谱哥哥。
当青春期来临,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都夸许正尧长得帅,明里暗里想要我帮忙牵线。我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我觉得那只是我的占有欲过旺,害怕许正尧谈恋爱之后会分走对我的关照。
我记起高二那个燥热的下午。
体育课,篮球场上我们班和三班的友谊赛打得正酣。所有人都挤在场地边缘,呐喊,尖叫。我也兴高采烈地加入这场欢呼,在前排高声为许正尧鼓气。
一个失控的球带着风声迎面朝我砸来,我被裹挟在人群里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只下意识举手护住脸,脑子一片空白。
然而预想的撞击没有到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我右肩侧方猛地伸出,稳稳截住了球,利落地回抛过去,动作干净,带着他特有的游刃有余。
他转过头,额发被汗濡湿,眼神清亮,精准定位到我。
“乐乐,”他的声音混在周围的嘈杂里,却清晰地撞进我耳朵,“离远点。”
那一刻我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球场的呐喊声。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可能不想只当他的“妹妹”。
7
这次球赛过后,想追求许正尧的人更多了,甚至高三的学姐也注意到了他,她们问我许正尧有没有女朋友,我沉默半晌还是笑着说了实话:“没有哦。”
“哇,那可以麻烦你帮我给他递一下信吗?”那女生笑道,“谢谢妹妹喽,请你喝奶茶。”
我笑着说好,接过了情书和奶茶。转头就将奶茶丢进了垃圾桶,情书塞进了我的书包。
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我从书包里掏作业时状似不经意将攒了一周的一沓情书拿了出来。
许正尧坐在我的对面看见了,笑道:“乐乐,高中不可以谈恋爱哦。”
“好哦,可这是你的情书哎。”我狡黠地笑着,“那我帮你丢掉吧。”
我像个胆小鬼,用“妹妹”的名义,享受着许正尧独一无二的偏爱,却不敢越过那条红线。
我之前总喜欢给别人当恋爱军师,挂在嘴边的总是:“喜欢就上啊。不同意也没关系不是,告白之后再追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对他好吗?”
按照我的秉性,早该在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冲许正尧说喜欢的。
但现在真正降到我的头上,我才知道,怀着心意的人确实是会胆小的。不可否认,我很害怕,捅破了这一层,我不仅没有男朋友,还会少一个哥哥。
8
网上说得不错,暗恋是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那段时间,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里我甚至会在网上搜索到一两点才睡。
“青梅竹马会爱上对方吗?”
“怎么判断男生把你当妹妹还是喜欢你?”
“男生把你当妹妹的十大表现。”
“怎么让竹马意识到我是个女人。”
真是好笑,从前的军师现在在网上到处找军师,过往夸夸其谈的经验发现根本不敢用。
回复评论点赞最高的说:“试探他,喜欢的话生理性欲望是藏不住的。”
我追问:“什么意思?要怎么试探?”
网友回答说:“这很简单啦,比如穿件性感点的衣服,看他眼神有没有幽暗,或者有没有害羞脸红之类的反常表现。记住,一定要打个措手不及。”
9
于是高三毕业后的暑期旅行,在马尔代夫,我穿上了自己熬了半个多月精心挑选的比基尼。
当我在更衣室换上衣服时,心跳声大到盖过了窗外的海浪。深呼吸十次,才推开门走向沙滩。
许正尧带着我送的墨镜躺在遮阳伞下,我刻意放慢脚步,等待他抬头时惊艳的目光。
可他见到我只是微微蹙眉,站起身来,他似乎有些生气,语调没有了平时的温柔:“乐乐,怎么穿这个?”
没等我反应,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衬衫,罩在了我的肩上:“现在变态多,被偷拍了怎么办?”
“可是这样好看啊!你不觉得吗?我特意选的...”
“好看。”他揉了揉我的发顶,像给炸毛的猫咪顺毛,“等我们去私人游艇或者酒店泳池再穿,我给你拍照出片。沙滩人杂,不安全。”
那一刻,比基尼的蕾丝边硌得我胸口发疼,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原来他对我没有丝毫男女之间该有的兴趣,只有满脑子哥哥的责任。
十年的青梅竹马,我终究没逃过“妹妹”这个诅咒。
10
那晚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对我只有亲情,没有爱情。”
于是,我做了一个自以为无比理智的决定。
在填写志愿时,我改了自己的志愿,从我们约定好的A大计算机系,偷偷改成了同一城市的B大金融系。
我想,拉开物理距离,就能切断心里疯长的情愫。趁现在陷得不深,应当可以退到原来的位置。
母亲看着我的选择很惊讶:“乐乐,你不是一直说要和小尧一起报A大计算机的吗?”
“哎呀,妈,我现在觉得金融系更有前景嘛,就改了了喽。”我搂着妈妈的肩膀撒娇道。
“嚯,又瞎说。”母亲笑着摸摸我的头,“不过没事,反正都在一个城市,你们也能相互照应。”
“嗯嗯嗯,妈妈你最好了。”我埋在妈妈怀里应声道,只有我知道这样的决定里面藏着的是我不可告人的心事。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我才从我妈那儿知道了许正尧也报了B大金融系。
我当时以为,我在马尔代夫的试探让他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并且和我一样想要避开对方,所以改了志愿,导致两人阴差阳错又被聚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的心沉到谷底,盛夏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身上,我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11
再次见到许正尧是在学院的新生大会上。
从他进入会场我其实就看见了,但是我甚至不敢直视他,只好低头假装刷手机,用余光到处找他的身影。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的方向走来,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我在纠结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他会理我吗,会怎么理我?
“乐乐。”他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暑假过得怎么样?”
我攥紧手心,强装镇定:“还、还行吧。后来和妈妈去了趟韩国。尧哥,暑假你怎么都不在家?”
“许盛的分公司出了问题,叫我去帮忙。”
许盛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也是许正尧“私生子”这个标签的来源。
“许子铭呢?凭什么叫你去?”我瞬间忘了紧张,只剩愤慨,“你不会又给他打白工吧?”
“没有,”他看着我被点着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拿工资的。”
我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慢悠悠补充:“不过,是实习生工资。”
“我去!他也太黑了吧!”我震惊到忘记控制音量,“这点钱还不如陪我出去旅游——”
“骗你的。”他终于笑出声,温热的手掌落在我发顶,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揉了揉。
恰在此时,新生大会正式开始,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我望着台上发言的院长,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发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像打翻了的调料盒,五味杂陈。
他主动找我说话了,态度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12
我们确实回到了从前,但我又开始不满足于此了。
大学的生活比高中丰富得多,各种社团活动,还住进了宿舍,有了舍友。
但许正尧的社交并没有比高中扩展多少,除了我,只有学习和工作。他早早加入了学院一个教授的课题组,并且还在教授的公司实习,只是大一就已经很忙碌了。
不过我参加了社团,也会在周末时和室友出去玩。大学是个十分包容开放的地方,我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恋爱了。我强按捺下的感情又冒出了头,开始肆意生长。
每次和许正尧待在一起,享受着和他亲昵的时光时,我总是贪恋又绝望。
所以当徐行在宿舍楼下送花表白时,我答应了。我想试试,能不能用一场短暂的烟火,盖过心口的月光。
徐行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许正尧的室友。第一次和徐行私下有交集是因为许正尧。
课程有个项目要用到的软件的环境我始终配不好,工程文件打开没法儿运行。所以晚上的时候把电脑拿给许正尧让他帮我配置一下。
结果第二天许正尧实习公司那边有事情突然把他叫走了,而且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只好托室友把电脑带给我。
于是我带了奶茶去了男生宿舍楼底下,是徐行站在大门处等我。他看见我,笑着冲我招手:“南歌,这是许哥让我给你拿的电脑。”
“好的,麻烦你了。”我接过电脑道了谢:“给你带了奶茶。”
“哎不用不用。”徐行连忙推辞。
“要的。”我把奶茶塞进他怀里。
之后徐行就开始追求我。
13
从前我觉得徐行还算是个励志的人。从小地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学府,为人积极上进,积极参加竞选,主动参加各种活动,和学院老师打好交道。虽然比不上许正尧那样扎眼,但也长得周正。
我想,就算他图钱接近我,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各取所需。
却不曾想,他的目的竟然是想靠我胜许正尧一局。
如果…如果许正尧真如徐行所说的那样也喜欢我,那我赵南歌成什么了?
亲手把刀递给外人,还笑着看他往自己心上人胸口扎的蠢货?
一股混合着懊悔和愤怒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股莫名的迫不及待。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
许正尧:“你分手了?”
我盯着那行字,眼泪砸在屏幕上。
徐行说得对,许正尧就是个胆小鬼!
我也是个胆小鬼,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开口;害怕它不是爱情,所以把所有的暧昧都解读成亲情。
但现在,我不想沉默下去了。
我抹了把脸,回复:“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14
我骗了许正尧,我和他说订了明天的飞机,事实上,今晚八点飞机就起飞了。
伦敦的天气不算好。下了飞机,外面刮着风,还下着小雨,但我的心情却很好。近十二个小时的航程并没有消耗掉我的情绪,反倒让我想见许正尧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演绎着我见到许正尧时的场景,反复琢磨推敲我的语句,只希望能把我的这份喜欢不打折扣的让他知道。
我打了车,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心里越来越激动。
下了车,我直奔许正尧的住所,我敲响了门,房门打开看到许正尧穿着宽松卫衣出现在暖光里。
我精心准备的所有台词瞬间蒸发,先前在脑海中幻想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净。
不过身体比大脑要更真实,我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衣领上有我最喜欢的沐浴露香气,怀抱温暖得像伦敦阴雨天里突然出现的太阳。我埋在他的怀里不假思索地说道:“许正尧,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许正尧正准备回抱住我的手僵在了空中,沉默半晌我的头顶传来了声音:“乐乐,我是哥哥呀。”
我如遭晴天霹雳,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许正尧果然只是把我当妹妹。
徐行是不是在说谎,难道这是他故意设计的?
那改志愿的事又是什么?
15
“那你为什么要把志愿改到B大,”我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质问道:“明明、明明我都已经决定逃了……”
“乐乐,这不重要,”许正尧弯下身子,用指腹温柔地替我擦去眼泪,“我会一直陪着你,对你好的。”
“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我已经没办法冷静思考了,积攒四年多的委屈终于决堤:“我不需要,许正尧,我不需要,都怪你,如果你不去B大,说不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许正尧只是一遍又一遍为我擦着眼泪,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着:“乐乐,别哭,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没有办法向他解释,他不会理解,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他在我生命中驻扎了十几年,早就和呼吸长在了一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意味着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开启一段正常的恋爱了。
我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哭着跑出了门。
许正尧没有追出来。
这是第一次,在有他的地方,他丢下了我一个人。
我知道,这一刻,我失去了哥哥,也没有得到爱人。
16
我没有办法停留在这座湿冷的城市。
当下就订了最近一班回国的飞机。过安检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许正尧的身影,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去考究他是不是来了。
就算他真的来了那又怎样,不过是担心“妹妹”的安全罢了,我不需要。
回国的晚我就发起了高烧,我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说我难受,我快死了。妈妈吓得立刻坐高铁到了我学校。
持续性高烧让我整个人很难受,我迷迷糊糊睡着,感觉有人不停摸我额头,用湿棉签滋润我干裂的嘴唇。费力睁开眼,看见妈妈坐在逆光里,我心里很愧疚。
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副模样,还让妈妈担心。
我想开口安慰一下妈妈,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我突然很委屈,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妈妈还以为我又难受了,赶忙喊了医生。
后来烧终于退了,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下午了,妈妈终于松了口气,给我喝了水又喂了半碗粥,收拾妥当后才坐了下来,观察着我的神色开口道:“乐乐…小尧上午来看过你了,刚走没多久,你要见见他吗?”
“不见。”我病恹恹地说道。
“小尧惹你生气啦?”她轻声问:“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打断她,“我淋了雨,所以发烧了。”
虽然痛苦的确是许正尧带给我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并不能把责任归结到他身上:“妈妈,我也想出国。”
“好。”妈妈没有反对,她总是很支持我的想法
“学校有合作的3+2本硕连读项目,本科读三年,出国读两年硕士。”我继续说道,“妈,我想出去。”
17
我又逃了,逃去了美国,赶在许正尧交换项目结束回国的前一天。
多可笑!明明被拒绝的是我,痛彻心扉的是我,可落荒而逃、连面对他勇气都没有的,也是我。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面对他了,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对于我来说,独自一人在外的生活并不好过,何况这个时候的我甚至没了人气。
我对社交提不起兴趣,对美食失去欲望,连曾经最热衷的衣服首饰都无法在我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我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学习科研当中,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所幸的是,我感觉到我主动想起许正尧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好事。
妈妈来看过我好几次,她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还好后来我学会了伪装,我尽力回想我以前和妈妈交流的状态、交流的话题。上次妈妈来看我,说快到我生日了,问我今年想要什么,我能够笑着和她撒娇:“妈妈送什么我都想要,不过要是是LV秀场的那款机车包就更好啦!”
妈妈看起来放心了不少。
只有我知道,我的心可能已经烂了。
18
生日当天,打开房门,看见许正尧站在门口的时候,我的大脑直接宕机。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我“砰”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根本忘不了许正尧。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轻易击溃了我用这段时间筑起的所有防线,过去自欺欺人强压下的情感尽数喷薄而出,来的甚至比之前还要猛烈。
我慌忙抓起件外套裹住睡衣,深呼吸三次才重新开门。
“尧哥?”我扯出个无懈可击的笑,“你怎么来了?刚没穿好衣服。”
“阿姨有事就没过来了,”许正尧没有细究我烂到极致、漏洞百出的借口,“生日嘛,总要有个人陪乐乐一起过。”
当他在厨房低头打蛋时,暖光洒在他的身上,我忽然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许正尧会做蛋糕也是因为我。
十岁那年我看了动画片,坚信亲手做的蛋糕才有诚意。于是我兴冲冲地在厨房捣鼓,最后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我越气就越倔强,妈妈看我弄不好想帮忙,我还不让。
后面我妈偷偷搬来了许正尧这个救兵。我一见到他立刻就瘪嘴哭了出来:“我还没做好,你来干什么。”
这件事情最后以许正尧哄好我,我们一起吃妈妈订的蛋糕结束。
再之后我过生日,我就发现了许正尧竟然会做生日蛋糕了。
可能我真的不太好哄,所以他学会了就可以每次我想给他做生日蛋糕的时候,说给我打下手,实则他一个人完成了全部。
19
那晚我躺在卧室床上,听着沙发上许正尧平稳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间异国公寓像极了我们的“家”。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在我嘴边盘旋良久,终于脱口而出:“许正尧,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空气凝滞,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在天花板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他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许正尧是睡着了,还是用沉默给了我答案,在甜蜜与心碎的交替中慢慢睡了过去。
许正尧第二天就走了。
我陪他一起去机场,安检口前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抱了我一下:“我走了,乐乐要照顾好自己,等我事情忙完就来看你。”
不可否认,被他拥住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真的无比贪恋他温暖的怀抱。
20
许正尧离开后,我的戒断反应特别严重。
他只是在我的公寓待了不到24小时,却仿佛在我的公寓里处处留下了痕迹。我现在甚至开始害怕回公寓,只要一回去就会回想起我们待在一起的那天。
我对他的思念像藤蔓一样到处生长。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听到徐行说许正尧喜欢我的场景和伦敦公寓门口许正尧温柔又残忍的话语反复在我脑海中交替。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我打开了手机。
我有必要找徐行问个清楚。
“徐行,许正尧改志愿的事,谁告诉你的?”这太奇怪了,徐行怎么会知道改志愿这种私密事?连我都不知道他改志愿的原因。
没有理由许正尧的事情我不清楚,反倒是徐行懂得多。
“……”徐行支支吾吾没做声。
“不说?”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会把录音在学校公开。”
“…是许子铭。”徐行咬咬牙终于开口了:“他告诉我这些,让我追你……”
21
徐行不用多说,我已经拼出了真相的全貌。
许子铭这个“正统”处处想压许正尧一头,但处处不如许正尧,因此总是想出各种阴招去害许正尧。
而他清楚许正尧改志愿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毕竟我确信,许正尧的志愿一定是要过许盛的手的。
许子铭也在美国,我本以为撬开他的嘴要费番功夫。但没想到,他听到我的来意后,直接咧嘴一笑:“三百万。”
我刷刷写了好了支票,他笑着骂了句脏话:“淦,早知道你这么爽快,该要一千万!”
“现在可以说了?”我冷眼看着他。
“行啊,”他吊儿郎当地晃着腿,“我爸早就让许正尧去勾引你,好借你们赵家救许氏的公司。谁知道那蠢货宁可被他爹打断肋骨也不答应——”
他猥琐地打量我,“要我说,娶你这么个漂亮妞儿还白捡个公司,血赚啊!”
我强忍着恶心:“改志愿呢?”
“那个啊?”他嗤笑,“简单。我爸不知从哪搞到你的志愿表,直接甩给许正尧说:‘你看,人家躲你都躲到太平洋了’。”
真相像把生锈的刀,缓慢地割开记忆,让人生疼。
22
许子铭掐着嗓子,活灵活现地重现了当年许家书房的情景。
“你知道赵家那女儿志愿填了B大吗?”许盛的声音带着伪善的笑意。
“……什么?”许正尧的镇定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的志愿,爸爸还没最终提交。” 许盛慢条斯理,“怎么样,要改吗?大学谈恋爱也方便,正好把赵南歌拿下。”
许子铭模仿着许正尧当时近乎破碎的声音:“……我改。”
“这才对嘛。”许盛胜利般地轻笑,“早这么听话多好。等你娶了她,公司自然……”
这是许正尧第一次、第一次在我的事情上遵从许盛的意愿。但我知道他并不是想像许盛所说的那样,他对我从来只付出,不索取。
我突然明白了伦敦公寓的那天,痛苦挣扎的不止我一个人。
“够了!” 我厉声打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许子铭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那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却又像想起什么,回头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听说你跟他吵架了?啧,真是可惜。”
23
我很快就知道许子铭中的可惜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妈的电话来得突然,闲扯了半天家常后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乐乐,许家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许盛这段时间一直在圈子里找人和许正尧联姻,你看,我们家要不要帮一帮……”
无边的愤怒涌上我的心头。
“妈,我现在就回国。”
林家有意和许家联姻。
我下了飞机直奔会所,到的时候宴会刚结束了,许盛正红光满面地送客,看来已经重新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许正尧在他身侧站着,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开,我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哟,这不是赵小姐嘛,”许盛先瞧见了我,笑眯眯道:“回国怎么不先说一声?没给您发请柬真是我的过失。”
许正尧闻声抬头看见了我,他转向许盛,声音沙哑:“爸,我和赵小姐说两句。”
一个“爸”字让我心下一疼,许正尧从来不喊许盛的,我不知道他到在筹划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许盛看了他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去吧去吧,是得说两句。”
24
昏暗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和许正尧讲述着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消息。
“许正尧,我都知道了…许子铭都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默默承受了这些……”
“我不介意的,真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我爸妈也不介意的,只是一些钱而已……”
“我知道你没有图过我什么……”
“我不想你承受这么多,我不想你这么痛苦……”
“……”
他抬手擦我眼泪,指腹冰凉。
“为什么偏要现在回来呢?”
“一直在美国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我都说了等我忙完了就会去找你的……怎么不再多等等呢?”
“赵南歌,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恶心的模样。”
我抬头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着的泪光,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心要疼得碎掉了。
25
许正尧背过身去,肩线在路灯下绷得像拉满的弓。再转身时,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乐乐,相信我吗?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听话,你现在回家去,”许正尧低声哄道。
“什么都不要做。”他把我塞进出租车,声音落在我发顶轻飘飘的像一阵风:“等我处理好一切,再来堂堂正正地追求你。”
三天后,财经版炸开惊雷——
#许氏集团董事长许盛涉嫌职务侵占被带走调查#
#继任者许正尧同步接受问询#
我冲进调查中心时,他正从问讯室走出来。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眼底却带着解脱的亮光。
“你疯了?”我拽住他手腕,“拿自己当诱饵?”
他反手扣住我的手,在长廊尽头对我笑:“但结果是值的,对吗?”
后来我才知道——
从初中发现母亲遗物里那份被许盛篡改的诊断书开始,他就在等这天。伦敦雨夜我溃不成军的那句告白,让他加速了这场复仇的计划。
许盛始终防着他,从未让他真正接触到核心利益。直到我和许正尧决裂,集团资金链彻底断裂,才不得不把联姻救市的筹码压在他身上。
“他以为我要的是许氏集团,”许正尧讽刺地笑道:“可我布局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把他送进他该去的地方。”
26
结案那天,他敲响了我公寓的门,监控画面里,许正尧捧着一大束我最爱的嘉兰百合,像捧着一簇火焰一样,映得人无比好看。
我开了门,他举着手机让我看邮箱里MIT的录取通知。
“乐乐,能不能给我一个陪着你的机会?”他笑得明媚,眼睛很亮。
“许正尧,你早该问我这句话。”我扑进他怀里,红着耳尖道:“不过,不管什么时候问,答案都是我愿意。”
从八岁初见,到二十一岁这个终于完整的拥抱。我们绕了好大一圈,原来只为给对方一份纯粹的感情。
青梅竹马的暗恋并不是一个人的单向博弈,而是两个人各自的漫长修行,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成为更好的自己,只为更好地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