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股比池水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窜上了头顶。
听村里年长的老人说,别的塘子都长荷花。
我们村东头有一株黑莲花,它会吃人!
每到午夜之时,它就会从水面冒出,也时常伴随有一个人消失。
我天生就有好奇心,于是就早早来到池塘边,躲藏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静待这怪物的出现。
01
我们村东头的池塘,邪性。
唯独它,不知哪年哪月,生出了一株通体漆黑如墨的莲花。
更邪乎的是,村里老辈人嘴里流传着一句话:“黑莲出水,人命鬼催。”
恰巧的是,每次这株黑莲在午夜时分从水面完全冒出来,村里就会莫名其妙少一个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被这池塘悄无声息地吞掉了一样。
我从小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心里那股拧巴的好奇心,就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我不信邪,偏要看看,它到底怎么“吃人”!
今晚,月黑风高,连狗都噤声了。
我提前猫在池塘边一丛半人高的杂草后面,手里紧紧攥着爷爷留下的猎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死寂的水面。
池塘水黑得像泼了墨,一丝涟漪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腥混着腐烂植物的怪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子时将近,我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水面中央,有了动静。
先是一个小小的漩涡,接着,一抹幽暗的黑色缓缓从水下升起。
正是那株黑莲!
它的花瓣闪着黑曜石般的冷硬光泽。
在午夜几乎绝对的黑暗里,竟然自己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引诱飞蛾般的幽光。
我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黑莲完全绽放开来,花瓣中央,不是寻常的莲蓬,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像一张等待喂食的嘴。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无数细丝摩擦的“沙沙”声,从水下传来。
紧接着,我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一条条巨大的黑影,从黑莲下方的水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那不是什么水蛇,而是一条条乌漆麻黑的“黑蛇”!
它们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只有蠕动的、湿漉漉的发丝身体,贴着水面,无声无息地向池塘边游来。
它们向着住在池塘最近处的村西头老王头家方向游动。
一条“黑蛇”上岸后顺着墙根,竟从老王头家破旧的窗户缝隙里钻了进去!
我浑身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想大喊,想冲出去,但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没过多久,那条“黑蛇”又从窗户缝钻了出来,它的“身体”似乎臃肿了许多,发丝缠绕中,隐约包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还在微微抽搐!
其他几条“黑蛇”也相继游回,每条都“缠”着什么东西,有家畜,也有……看起来像是小动物。
它们迅速滑回黑莲旁边,那条“缠”着人形轮廓的“黑蛇”率先抬起“头”,将“猎物”递向黑莲花心那个黑洞。
花瓣猛地合拢,将“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咀嚼声和液体被吸收的汩汩声响起。
黑莲的光芒似乎瞬间亮了一点点。
02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胃里翻江倒海。我终于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了!
不是被水淹死,而是被这些诡异的“黑蛇”拖走,成了这株妖莲的养分!
吞噬完毕,黑莲似乎满意了,花瓣重新打开,那些“发蛇”也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下。
黑莲本身也开始缓缓下沉,水面即将恢复平静。
我大气不敢出,只想等它完全消失后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然而,就在黑莲即将没入水面的前一秒,那花心漆黑的窟窿,似乎……转向了我藏身的位置!
一种被极度危险之物锁定的感觉让我魂飞魄散!
我甚至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觉得脚踝一紧,一股冰冷的、滑腻的触感瞬间缠绕而上!
我低头一看,一条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的“黑蛇”,已经缠住了我的脚!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一拉!
“救——!”
我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拖倒在地,迅速朝着那片漆黑的池塘滑去。
猎刀脱手飞出,杂草刮过我的脸。
眼前,那株黑莲再次从水中升起,花心的黑洞仿佛咧开了一个贪婪的微笑,越来越近……
那冰冷的池水淹没了我的头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蠕动的发丝,和那张等待喂食的、永恒的嘴。
好的,我们接着你提供的开头,续写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午夜蛇莲》。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浓烈的腐臭直冲大脑。我想挣扎,但缠绕在脚踝上的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拖着我飞速下沉。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我的胸腔,耳朵里嗡嗡作响。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那株黑莲下沉时散发的微弱幽光,如同地狱的引路灯笼,在我上方摇曳,越来越远。我能感觉到,拖拽我的那条“黑蛇”正灵活地在水下穿行,方向直指池塘中央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绝望和窒息感如同水草般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要死了吗?像老王头一样,成为这妖莲的养分,从此人间蒸发?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猛地爆发出来。
我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脚上的束缚。
双手在水中胡乱抓挠,希望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指尖触碰到滑腻粘稠的水草,或是……某种硬物?
03
是爷爷的猎刀!在落水前脱手的那把猎刀,竟然巧合地被我下沉途中乱抓的手碰到了刀柄!我心中狂喜,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住!
求生的本能让我冷静了半分。我蜷缩身体,试图用刀去割断脚踝上的“黑蛇”。但那由湿滑发丝缠绕而成的东西异常坚韧,在水下阻力巨大,刀刃划过,如同砍在浸水的牛皮上,只能留下浅痕,反而让那“黑蛇”缠得更紧,勒得我脚骨欲裂。
更可怕的是,随着下沉,我隐约看到下方有更多的黑影在蠕动。是其他的“黑蛇”!它们像是闻到了新鲜猎物的气味,从池塘底的淤泥深处、从腐朽的水草丛中游弋而来,一条,两条……数不清的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向我聚拢。
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我。我惊恐地看到,其中几条“黑蛇”正缠绕着一些白森森的东西——是骸骨!人的骸骨!有些还挂着未完全腐烂的衣物碎片,随着水流轻轻飘荡。这池塘底下,简直是一个被遗忘的乱葬岗!所有失踪的人,都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几乎将我吞噬。但我强迫自己冷静,猎刀无法轻易割断“黑蛇”,我必须另想办法。它们怕什么?火?光?这漆黑的水底哪来的火和光?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老人们偶尔提起的辟邪之物——黑狗血、童子尿,或者……至阳之血?我虽然不是童子,但此刻别无他法!
我用猎刀锋利的刀刃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液立刻涌出,在水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腥甜。
奇迹发生了!
就在我的血液融入池水的瞬间,那条死死拖拽我的“黑蛇”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颤,缠绕的力道明显松了一下!周围那些正在聚拢的黑影也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和骚动!
有用!我的血对这些邪物有克制作用!
来不及细想原因,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右手猎刀疯狂地向脚踝处的“黑蛇”砍去!
这一次,沾染了我鲜血的刀刃似乎变得不同,虽然依旧费力,但明显能感觉到切割感增强了!
“噗嗤!”一声闷响,仿佛割断了无数坚韧的纤维,脚踝一松,那鬼东西终于被斩断!
断裂的“黑蛇”化作一团松散、污浊的发丝,迅速消散在墨色的池水中。
挣脱束缚,我立刻奋力向上蹬水。
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我必须上去!
然而,下方的那些“黑蛇”显然不愿放弃到嘴的猎物。
短暂的迟疑后,它们以更快的速度蜂拥而上,无数蠕动的发丝如同黑色的触手,向我卷来。
它们似乎对我的血有所忌惮,但数量太多了!
我挥舞着猎刀,拼命划水,同时将流着血的手掌对准那些靠近的黑影。
每一次接触,都能让它们退缩一下,但更多的“黑蛇”前仆后继。
冰冷的发丝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小腿、腰部,缠绕上来……
04
就在我即将再次被拖入深渊,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
突然,池塘上方,靠近岸边的水面上,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很弱,像是油灯,但在绝对漆黑的水下,却如同灯塔般醒目!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隐隐约约穿透水体传了下来:“娃子!坚持住!往亮光这里游!”
是……是村西头的陈瞎子!那个常年独居、沉默寡言,据说有点疯癫的孤寡老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问。我不知道陈瞎子是敌是友,但那点光亮是此刻唯一的希望。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上、向着光亮的方向挣扎。
那些“黑蛇”似乎对那点灯光也颇为忌惮,追击的速度慢了一丝。
“噗哈——!”
我终于冲破水面,贪婪地吸吮着带着腐臭但却宝贵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混着池水糊了一脸。
“快!把手给我!”陈瞎子蹲在岸边,一手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篙,伸向我。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我拼命游过去,抓住了竹篙。陈瞎子看着干瘦,力气却奇大,猛地将我拖上了岸。
我瘫软在泥泞的岸边,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左手掌的伤口还在流血,混合着污泥,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虚弱让我几乎虚脱。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陈瞎子一把将我拽起来,声音急促,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往村里跑。他手里的油灯摇晃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的小路。
我回头看了一眼池塘。水面已经恢复了死寂,那株黑莲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但湿透的衣服、脚踝的淤青、掌心的伤口,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腐臭,都在提醒我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陈瞎子没有送我回家,而是直接把我拉回了他的那间低矮、破旧、散发着霉味和草药味的小屋。
关紧房门,他又小心翼翼地在门窗缝隙贴了几张皱巴巴、画着扭曲符文的黄纸。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佝偻着背,剧烈地喘息着。
05“陈……陈爷爷,谢谢您救了我……”我惊魂未定,声音还在颤抖,“您怎么会……”
陈瞎子转过身,那双常年浑浊、看似无神的眼睛,此刻在油灯下却闪烁着异样的精光,直直地盯着我:“娃子,你胆子太大了!那‘黑孽莲’的东西,也是你能去窥探的?!”
他叫我“黑孽莲”?看来他知道的远比村里流传的要多得多!
“我……我只是好奇……”我嗫嚅道。
“好奇?”陈瞎子冷笑一声,指了指我还在渗血的手掌,“要不是你身上流着你爷爷的血,今晚你必死无疑!不,是比死更惨!你会变成那莲花的傀儡,永世不得超生!”
我爷爷的血?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陈瞎子。我爷爷是村里以前的猎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印象不深。
“陈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黑莲到底是什么?那些黑蛇又是什么?我爷爷的血……”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陈瞎子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他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碗浑浊的凉水,自己也坐在我对面的破凳子上,眼神变得悠远而恐惧。
“这事儿,得从一百多年前说起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咱们村,原来不叫现在这个名字。百年前,这里闹过一场大瘟疫,死了很多人,尸横遍野。没办法,活下来的人就把尸体都扔进了东头那个池塘里,指望用水隔绝疫病……”
“那池塘,本就处在极阴之地。扔了那么多含怨而死的尸体,阴气、怨气、疫气纠缠在一起,竟然在池底滋生出了一股邪祟。起初,只是池塘里的鱼虾死绝,水变得黑臭。后来,有人晚上路过,会听到水里传来哭声,看到模糊的黑影……”
“直到大约六十年前,池塘里长出了第一株黑莲。那一年,村里开始莫名其妙地丢人,都是在午夜时分。大家才意识到,那邪祟借尸气怨念,化形成了妖莲!”
“那些黑蛇,”陈瞎子顿了顿,脸上露出极度厌恶和恐惧的神情,“那不是蛇,是‘怨发索’!是当年那些淹死的、特别是那些长辫子姑娘们的头发,吸收了无尽的怨气和池底的阴煞,凝聚成的邪物!它们就是黑孽莲的触手,专门为它捕捉血食!”
我听得头皮发麻,原来那些东西是头发变的!难怪用猎刀那么难砍断!
“那……就没有办法对付它吗?”我颤声问。
“有,也很难。”陈瞎子摇摇头,“这黑孽莲至阴至邪,寻常刀剑火器难伤,反而会激怒它。唯一能克制它的,是至阳至刚之物,或者……身负纯阳血脉之人的血。”
他看向我:“你爷爷,还有你太爷爷,他们那一脉,祖上出过修行者,血脉中天生带有一丝纯阳之气,对邪祟有天然的克制。你爷爷在世时,这黑孽莲还不敢太过放肆。他临终前,曾设法加固过池塘周围的封锁,叮嘱我暗中看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封印渐渐松动了,这妖莲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了。”
06
原来如此!所以我的血才能惊退那些“怨发索”!爷爷竟然是守护村子的人!而陈瞎子,是爷爷的托付之人!
“那老王头他……”我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恐怖一幕。
“没救了。”陈瞎子黯然地摇摇头,“被怨发索缠住,魂魄精血都会被黑孽莲吸干,成为它成长的养分。它现在需要大量的血食,恐怕……是在准备‘化形’了!”
“化形?”
“嗯。”陈瞎子的脸色无比凝重,“当它吞噬足够的生灵,就能彻底摆脱池塘的束缚,化形成更可怕的东西,到那时,整个村子,乃至方圆百里,都将生灵涂炭!”
我浑身冰凉,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
“陈爷爷,那我们该怎么办?通知村里人赶紧跑?”
“跑?能跑到哪里去?”陈瞎子苦笑,“被它标记了气息,跑到天涯海角,它的怨发索也能找上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它下次‘进食’,也就是明晚午夜,力量相对分散时,彻底毁了它的根!”
“怎么毁?”
陈瞎子站起身,从床底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体。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
剑身刻满了复杂的符文,虽然布满铜绿,却隐隐透出一股古朴庄严的气息。
“这是你爷爷留下的,据说是祖传的‘斩邪剑’,配合你们的血脉之力,或许能斩断那妖莲的根基。”陈瞎子将剑郑重地递给我,“娃子,这是你的命,也是村的劫。
明天晚上,我会用我毕生所学,布下‘阳炎阵’,暂时困住那些怨发索。而你,必须潜入水底,找到黑孽莲真正的根——那是一截如同黑玉般的莲藕,用这把剑,毁了它!”
握着手中冰冷沉重的青铜短剑,感受着掌心伤口传来的刺痛,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奇心将我引入了这场噩梦,而现在,血脉和责任,要求我必须面对它,终结它。
07
距离下一个午夜,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我和陈瞎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少年,将要面对一株修炼了近百年的妖莲和它无数恐怖的怨发索。
胜算渺茫。
但,我们必须一试。
这一夜,注定无眠。
窗外,夜风吹过,仿佛带着池塘那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好的,我们继续这个惊悚的故事。
陈瞎子的小屋仿佛成了风暴中唯一脆弱的孤舟。油灯如豆,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焰摇曳,如同鬼魅起舞。屋外,夜风穿过破旧的门窗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时而像是叹息,时而像是遥远的哭泣,搅得人心神不宁。
我换上了陈瞎子找出来的、他年轻时穿的干爽旧衣服,虽然宽大不合身,却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左手掌的伤口被他用不知名的草药粉末仔细敷上,又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包扎好,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陈爷爷,您刚才说……我爷爷加固的封印?”我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青铜短剑,上面的符文在灯光下显得古老而神秘。剑身的锈迹仿佛沉淀着岁月和未知的力量。
陈瞎子坐在我对面,佝偻的身躯在讲述往事时似乎挺直了些许。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灯焰,声音低沉而缓慢:“是啊……那大概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黑孽莲还没现在这么猖獗,但已经开始有不稳的迹象。你爷爷是条真正的汉子,胆大心细。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柄古剑,又根据祖上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池塘底下有一节‘阴藕’,是那妖莲的力量核心,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敬佩与后怕的神情:“他一个人,选了个阳气最盛的正午,潜下池塘。那一次,他在水下待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上来时脸色惨白,几乎脱力,但这把剑的剑尖,沾上了一丝墨汁般漆黑、却又带着活物般蠕动的粘液。他说,他重创了那节阴藕,并用祖传的‘镇魂钉’配合阵法,暂时将它封在了池底。”
08
“自那以后,黑孽莲消停了好些年。但你爷爷也因此元气大伤,没过几年就……唉。”陈瞎子叹了口气,“他临终前,把看守封印、并在必要时彻底解决祸患的责任交给了我。他说,他的后人中,若有血脉觉醒者,或许能完成他未竟之事。娃子,你今晚的表现,说明你就是那个人选。”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隔着纱布,似乎还能感受到血液中那丝奇异的灼热。原来,这并非偶然,而是早已注定的责任。
“那‘阳炎阵’又是什么?”我问。
陈瞎子起身,从那个破木箱里又取出一些东西:几面边缘磨损、画着朱砂符咒的小三角旗,一包赤红色的粉末。
他说是至阳的朱砂混着雄鸡冠血晒干研磨而成,还有一捆浸过桐油、看起来就不同寻常的麻绳。
“阳炎阵,至阳之阵,能引动地脉中一丝微弱的阳气,化虚为实,形成短暂的纯阳领域。”陈瞎子一边清点材料,一边解释,神情专注而肃穆,“怨发索乃至阴怨气所化,最惧阳刚烈火。此阵能暂时困住它们,为你下水摧毁阴藕争取时间。但阵法维持不了太久,而且布阵之时不能受到剧烈干扰,否则前功尽弃。”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所以,明晚子时,我会在岸上布阵。阵法一起,怨发索必被激怒,疯狂冲击。你必须在我撑不住之前,找到阴藕,用这把蕴藏你祖上纯阳之气的斩邪剑,将其彻底毁灭!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我重重地点头,感觉手中的青铜短剑又沉了几分。这不是儿戏的冒险,而是生死相搏。
这一夜,陈瞎子几乎没有合眼。他一边教我辨认那几面阵旗的方位和激发方法,一边反复叮嘱我下水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他还将那一小包赤红色粉末分了一半给我。
“这‘阳炎粉’至阳至刚,对阴邪之物有奇效。若在水下被怨发索围困,撒出去,或可为你争得一线生机。但量少,慎用!”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和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终于蒙蒙亮,但村子里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没有往常的鸡鸣狗吠,也没有早起农人的动静,死气沉沉的,仿佛整个村庄都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了。
白天,我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门。父母虽然担忧,但看我确实脸色苍白。
一方面是惊吓,一方面是失血和疲惫,也就信了。
我躺在床上,却根本无法入睡,脑子里反复演练着今晚的行动,掌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冷汗。
陈瞎子白天也出去了片刻,回来时脸色更加凝重。
“村里气氛不对。”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老王头失踪的事已经传开了,人心惶惶。而且……我感觉到,池塘那边的阴气,比昨天又重了几分。那妖莲,恐怕因为昨晚差点得手指我,又失了猎物指老王头被陈瞎子惊扰未能完全吞噬?或是暗示老王头已被吞噬但妖莲不满足?,变得更加躁动了。今晚,恐怕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凶险。”
他的话让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夕阳西下,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再次缓缓覆盖了村庄。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随着黑暗的降临,越来越浓重。
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和陈瞎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再次向着村东头的池塘摸去。
夜空中只有几颗疏星,月光黯淡,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越是靠近池塘,那股阴冷腐臭的气息就越发明显。
周围的虫鸣鸟叫完全绝迹,只剩下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池塘边,水面的黑色仿佛比昨夜更加浓郁,像是凝固的沥青。
那株黑莲尚未出现,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经笼罩了四周,让人喘不过气。
09
陈瞎子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然。他不再犹豫,开始迅速行动。
他让我手持斩邪剑在一旁警戒,自己则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身手,围绕着池塘特定的方位,将那一面面小三角旗插入地面,并用浸过桐油的麻绳以特定方式连接起来。
每插下一面旗,他都会低声念诵一段晦涩的咒文,并用手指蘸着朱砂粉末在旗杆上点一下。
随着阵旗的布置,我隐隐感觉到,周围空间中似乎有某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开始流动,向着阵法中心汇聚,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驱散了少许阴寒。
最后,陈瞎子将大部分阳炎粉末撒在阵法核心区域,自己则站在了阵眼位置,手中紧握着那盏看似普通的油灯。但此刻,油灯的灯焰,似乎比平时凝实和明亮了许多。
“娃子,准备好了吗?”陈瞎子看向我,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阵法一起,我便无法移动,一切就靠你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短剑,感受着掌心伤口传来的轻微刺痛和血脉中那丝奇异的共鸣,重重地点了点头。
子时将至。
池塘中心,那个熟悉的漩涡,再次悄然出现。
陈瞎子猛地将油灯举高,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断喝:“阳炎焚阴,邪祟退散!阵起!”
嗡——!
仿佛一声无形的钟鸣响起,以陈瞎子为中心,那几面阵旗瞬间亮起微弱的红光,连接它们的桐油麻绳也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散发出赤红的光晕!一个直径约三、四丈的淡红色光罩凭空出现,将大半个池塘岸边笼罩其中!
光罩之内,温度骤然升高,那股浓烈的腐臭气息被灼热、略带焦糊味的阳刚之气取代!
“嘶——呀——!”
几乎在阵法亮起的同一时间,池塘中心,那株黑莲猛地破水而出,绽放得比昨夜更加妖异巨大!花心的黑洞剧烈收缩扩张,发出一种尖锐刺耳、非人非物的嘶鸣!它感受到了威胁!前所未有的威胁!
而水面之下,无数黑影疯狂涌动!一条条“怨发索”如同被投入沸油的蚂蟥,痛苦地扭曲、弹射,疯狂地冲向岸边的淡红色光罩!
砰砰砰!
嗤嗤嗤!
怨发索撞在光罩上,立刻冒起阵阵黑烟,发出如同烧灼般的声响。它们的前端在红光中迅速焦黑、崩解,但后面的部分依旧前仆后继,用身体疯狂冲击着阵法屏障!
陈瞎子站在阵眼,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油灯,指节发白。灯焰剧烈跳动,光罩也随之明灭不定。他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就是现在!快下水!”陈瞎子嘶声喊道,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鲜血。
我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没有任何犹豫,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在红光中疯狂挣扎的无数恐怖黑影,以及光罩外那株散发着滔天怨气的黑莲,深吸一口气,紧握斩邪剑,纵身跃入了那片冰冷、黑暗、深不见底的死亡池塘!
水下,是另一番地狱景象。阳炎阵的光芒透过水面,只能提供极其有限的照明。无数被激怒的怨发索如同狂暴的黑色毒蛇,大部分在冲击光罩,但仍有一部分察觉到了我的入水,立刻调转方向,向我蜂拥而来!
冰冷的池水裹挟着浓郁的怨念,试图侵蚀我的意志。但我手中的斩邪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决心和血脉之力,剑身那些古老的符文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
金光所及之处,靠近的怨发索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畏缩不前。
10
我心中一定,奋力向记忆中的池塘中心、黑莲根系所在的方向潜去。能见度极低,我只能凭借感觉和对阴气源的感应下潜。
越往下,水压越大,光线越暗,水温也越低,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周围开始出现更多的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它们被杂乱的水草和淤泥半掩着,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必须尽快找到那节“阴藕”!
根据陈瞎子的描述,阴藕是黑孽莲的力量核心,形态似莲藕,但通体漆黑如墨,质地如玉,并且……应该有着强烈的能量波动和阴寒气息。
我集中精神,努力感知着水下的能量流动。斩邪剑发出的微光是我此刻唯一的方向标。
突然,一股极其冰冷、邪恶、庞大的意念锁定了我!来自正下方的淤泥深处!
是它!
我加速下潜,终于,在池塘最底部,一片相对开阔的淤泥中,我看到了一幕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
一节约莫婴儿手臂粗细、一尺来长、通体乌黑发亮、宛如黑玉雕琢而成的莲藕,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的表面布满了更加深邃的诡异纹路,仿佛有黑色的血液在其中流动。
而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根系,正以这节阴藕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深入淤泥,甚至缠绕着那些沉底的骸骨!更可怕的是,阴藕的顶端,似乎还与上方那株黑莲的本体有着无形的连接。
就是它!黑孽莲的命门!
然而,就在我发现阴藕的同时,守护在它周围的怨发索也发现了我!这些怨发索比水面上那些更加粗壮,颜色更深,散发出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它们如同忠诚的护卫,从阴藕周围的淤泥和骸骨堆中猛地射出,如同无数支黑色的利箭,向我激射而来!
斩邪剑的金光似乎也刺激到了它们,但它们只是略微迟疑,便以更疯狂的速度扑上!
战斗,在水底瞬间爆发!
我挥动斩邪剑,剑锋划过水流,带着淡金色的光痕。每一次劈砍,都能将靠近的怨发索斩断一截,断裂处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黑烟。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悍不畏死!
一条怨发索躲过剑锋,如同鞭子般抽在我的背上,火辣辣的疼,几乎让我憋不住气。另一条试图缠绕我的脚踝,被我及时用剑格开。
我且战且进,目标只有一个——那节阴藕!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五米、三米、一米……
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阴藕表面那些仿佛在呼吸般明灭的诡异纹路。它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加强烈的阴寒之气,让周围的水温几乎降至冰点!
就在这时,上方池塘边,传来陈瞎子一声闷哼,以及阵法光罩剧烈闪烁、仿佛即将破碎的刺耳声响!
阳炎阵要撑不住了!
时间不多了!
“给我破!”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意志、恐惧、求生欲,全部灌注到手中的斩邪剑上!剑身的金光骤然炽盛!我如同一条灵活的鱼,猛地向前一窜,不顾身后和侧面袭来的怨发索,双手握剑,将全身的力量,连同血脉中那股灼热的纯阳之气,狠狠地——刺向了那节漆黑如玉的阴藕!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仿佛刺穿了某个活物心脏的异响,在水底扩散开来!
剑尖精准地刺入了阴藕的中心!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以剑尖刺入点为中心,一道刺目的金色光芒猛然爆发!如同在水底引爆了一颗小型的太阳!
“嗷——!!!”
一声凄厉、怨毒、非人非兽、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尖啸,通过水流,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我的灵魂深处!那是黑孽莲本体发出的、濒死的哀嚎!
我首当其冲,只觉脑袋像是要炸开,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前的水域。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狠狠掀飞出去,撞在池底的淤泥骸骨之中。
那节阴藕在金光中剧烈颤抖,表面出现无数裂纹,墨汁般粘稠漆黑的液体从中汹涌而出!缠绕其上的根系和周围的怨发索,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迅速变得焦黑、崩解、化作飞灰!
上方,那株妖异的黑莲,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片片凋落!花心的黑洞发出不甘的吸力,却再也无法吞噬任何东西。
池塘岸边,阳炎阵的光罩在阴藕被刺中的瞬间压力骤减,但陈瞎子也因阵法反噬和之前的消耗,喷出一口鲜血,油灯熄灭,瘫软在地。
11
整个池塘,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金光渐渐散去。
水底恢复了近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淤泥里,浑身剧痛,意识模糊,仅存的力气只够我紧紧握着那柄已经恢复古朴的青铜短剑。
成功……了吗?
那节阴藕,已经碎裂成了几块黑色的残片,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烧焦的木炭。
周围的怨发索也全部消散,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发丝在水中缓缓飘落。
结束了……吧?
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始艰难地向水面游去。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当我终于冲破水面,重新呼吸到虽然污浊但属于人间的空气时,几乎虚脱。
我趴在岸边,剧烈地咳嗽,吐出带着血丝的池水。
池塘中心,那株黑莲已经彻底枯萎,只剩下一点焦黑的残骸漂浮在水面上,正在慢慢下沉。
岸上,陈瞎子挣扎着坐起身,虽然虚弱,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娃子……我们……成功了……”
我也笑了,尽管笑容因为疼痛而扭曲。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使命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
然而,就在我们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
我突然感觉到,被我紧紧握在左手里的、那几块阴藕的黑色残片,其中最小的一块,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触感。
并且,它似乎……正透过我掌心那个已经凝结的伤口,极其缓慢地、试图向我的血肉中……钻去?
一股比池水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窜上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