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衣
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城西的老式居民楼。
这栋六层楼的房子建了**十年,墙皮掉得厉害,楼梯拐角堆着邻居的杂物。
我叫阮清,刚满十八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我妈在外地打工走不开,就把我送到小姨家过暑假。
小姨叫萧雪,三十五岁左右,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是我妈的妹妹,以前见面不多,印象里话少,干净,生活规律。
这次来投靠她,她说可以,语气平淡,像在回一条微信消息。
我住进次卧,房间小但能睡人。她住主卧,在走廊尽头。
房子隔音差,水管半夜会响,楼上走路楼下听得一清二楚。
今晚外面下雨,雨点打在阳台铁皮上啪啪响。
我躺下没多久,闻到一股味。
一开始以为是鞋柜那边飘来的,那地方确实有点闷。
可这味越来越重,顺着门缝往我屋里钻。不是臭袜子,也不是剩饭,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混着铁和药水的气息,闻多了喉咙发干。
我坐起来,盯着天花板。
那味是从她房间来的。
我穿上拖鞋走到她门口,门关着,把手冰凉。
我把鼻子靠近门缝,那股气息更明显了。我没敲门,因为她正在洗澡,浴室水声哗哗响,已经二十分钟了。
按理说洗这么久也正常,但她屋里怎么会出这种味道?
我退回自己房间,坐在床边想事。
小时候我妈说过,小姨在医院工作过,后来辞职了。具体做什么没提。
现在看她穿着素净,说话利落,确实像医院出来的人。
可医院的味道我不陌生,消毒水是消毒水,血是血,这两种混在一起……不像普通病区。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她衣柜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就吓了一跳。她是长辈,我是晚辈,偷偷翻她东西不合适。可那味太邪门,我不查一下睡不着。
我摸出头绳里的细铁丝,这是以前修耳机剩下的,一直留着。我拿着它又去了她门口。
水声还在。
我蹲下,把铁丝插进锁孔,轻轻拨动。老式门锁不算难开,三分钟后咔哒一声,门松了。我推门进去,立刻关门,动作轻得像猫。
屋里没人,灯没开,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一点光。我先看地面,地板干净,没痕迹。床头柜也整齐,水杯、药盒、手机都摆在固定位置。
我转向衣柜。
外层衣服叠得好好的,都是浅色家居服,看不出异常。我一层层翻,手指碰到最里面那块木板时,发现它比旁边的高出一点点。
我用力按下去。
侧板弹开,暗格出现。
里面有一件深色外套,折得整整齐齐。我拿起来的一瞬间,手就滑了一下。
布料硬邦邦的,袖口和前襟全是暗褐色的斑块,有的地方还裂开了,像是干了很久的泥。
我屏住呼吸,翻开衣领。
一行褪色的绣字:仁心医院。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这不是普通的脏衣服。这是一件工作服,而且沾过大量某种液体。医院?标本?处理?
我想起刚才那股味道,胃里一阵翻腾。
正要把衣服塞回去,浴室水声停了。
我猛地合上暗格,把外套原样放好,转身想走。可卧室门还没打开,就听见浴室传来毛巾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拖鞋踩地的轻响。
她要出来了。
我来不及开门,只能扑向床底,整个人缩进去。灰尘呛进鼻子,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喘气。
几秒后,门被推开。
她走进来,穿着白色浴袍,头发湿着,滴着水。她没开大灯,只开了床头一盏小台灯。光很弱,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她坐在床边,拿起手机。
“标本处理要干净,下周三再送一批过来。”
她的声音很低,但我听得清楚。
“别用老路线,上次监控角度变了。”
她顿了顿,又说:“她已经起疑了,得想办法稳住。”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知道我来了,也知道我可能发现了什么。可她白天吃饭时还问我习不习惯,语气和平常一样。
她放下手机,抬手揉了揉额头,动作很累,但眼神冷得像冬天的玻璃。
我在床底下一动不敢动。
她坐了几分钟,站起来,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又回头看了眼衣柜。
然后她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我继续趴着,直到客厅灯灭了,脚步声没了,才慢慢爬出来。
浑身都是灰,手抖得厉害。我回到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靠着墙滑坐在地。
窗外雨更大了。
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那件衣服和那句话。
“标本处理要干净。”
我不是来避暑的。
我是被送进了一个谜题里。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响了。
我起床洗脸,镜子里的人眼圈发黑。我换掉昨天的衣服,特意选了深色T恤,怕留下灰尘被人看出端倪。
厨房有动静,她已经在煮粥。
我走出去,她背对着我在灶台前忙,穿着昨晚那件浴袍的同款,颜色素净。桌上摆着两碗白粥,一碟咸菜,还有煎蛋。
“醒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坐下吃。”
我应了一声,坐下来。
她端来一盘馒头,坐在我对面。她吃得慢,一口一口,像在数咀嚼次数。我低头喝粥,不敢看她。
“昨晚睡得好吗?”她忽然问。
我筷子一顿。
“还行。”我说,“就是有点吵,水管响。”
她点点头,“老房子都这样,过几天就习惯了。”
我没接话。
她吃了半碗,放下勺子,“你今天有安排?”
“没。”我说,“就想在家休息。”
“也好。”她说,“外面下雨,路滑。”
我们吃完,她收拾碗筷,我去刷牙。回来时她已经在擦桌子,动作细致,连桌角都不放过。
我站在客厅中间,不知道该干嘛。
“你要是无聊,”她说,“可以去小区后面的小超市逛逛,买点零食。”
“哦。”我说,“好。”
她看了我一眼,“钥匙在玄关,出门记得锁门。”
我点头。
她转身进了卧室,关门声很轻。
我站在原地没动。
她让我出门?
我明明说了起疑了?
我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从包里翻出纸笔。
我要记下所有事。
仁心医院。
血衣。
标本。
下周三。
监控路线。
这些词写在纸上,像拼图缺了大部分。
我盯着“标本”两个字。
医院里的标本是什么?
器官?组织?还是别的?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辞职前到底在哪个科室?
我没敢问。
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我门口。
我迅速把纸塞进书本夹层。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我没锁门。
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吹风机。
“借你用。”她说,“看你头发湿着。”
我接过,说了声谢谢。
她看着我,眼神平静,“别总待屋里,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低着头。
她转身走了。
我坐在床边,握着吹风机,手心出汗。
她是在试探我吗?
还是真的关心?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搞清楚她每周三去哪里。
我翻开手机日历。
今天是周五。
离下周三,还有五天。
我得在这五天里找到线索。
我打开背包,把纸条单独拿出来,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我穿上外套,拿起钥匙。
我决定今天就去小区后面的超市看看。
她说我可以去。
那就去。
我开门出去。
楼道灯光昏黄。
我一步步往下走。
走到三楼拐角,我停下。
我忽然想起昨晚她那句话。
“她已经起疑了。”
她是谁?
难道她早就知道我会发现?
我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四楼。
那里是我的家吗?
还是陷阱的入口?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
纸上有字。
字会说话。
我得听清楚。
我抬脚继续下楼。
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声响。
二楼。
一楼。
大门就在前面。
我伸手去拉门把手。
门开了。
外面雨停了。
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我迈出第一步。
一只麻雀从车棚顶飞起。
我抬起头。
它飞向医院方向。
2:医院
麻雀飞得挺远,我盯着它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只有一个地名。
仁心医院。
我没直接去超市,先在楼下站了会儿。雨刚停,空气湿漉漉的,楼道口那盏灯还亮着,闪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
今天是周五,离下周三还有五天。她说我可以出门,那我就出门。
我走出单元门,沿着小区围墙走。后门旁边就是小超市,门口摆着两辆共享单车。
我进去买了瓶水,顺便看了看收银台后面的监控探头位置。
老板娘在刷手机,头都没抬。我扫了一眼墙上的地图贴纸,找到了仁心医院的位置,在城西老工业区边上,离这儿坐公交得四十分钟。
我记下了路线,没多待,转身回了家。
第二天周六,她七点出门,穿了件灰外套,拎了个包。我躲在楼梯拐角,等她下楼后才探头看。她走到小区门口打了辆车,车牌尾号是637。
第三天周日,她又是七点出门,还是那辆车,尾号637。
今天是周一,我又蹲到了七点。她出来了,这次换了件深色风衣,车还是那辆。我立刻掏出手机记下车牌,然后翻出地图软件,把这三个日子的时间和车牌输进去。
这车不是随机接单的网约车,像是固定接送的人。
目的地很可能就是仁心医院。
我决定周三晚上亲自去看看。
白天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屋里看书,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她问我干嘛,我说买零食、散步。她点点头,没多问。
周三下午,我开始准备。换了双旧运动鞋,穿了件黑色外套,背包里放了手电、手套、一卷绳子——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晚上六点,我提前出门,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坐着。七点整,她准时出现,上了那辆车。
我骑上共享单车,远远跟着。
车开得不快,绕了几个路口,最后拐进一条偏僻的路。我停下车子,步行跟到尽头,看到了那栋建筑。
仁心医院。
围墙塌了一半,铁门挂着锁,但旁边有处缺口。我翻过去,踩在碎石地上。楼体黑乎乎的,窗户大多破了,只有地下一层透出一点光。
我绕到后面,找到排水管。白天查过资料,这楼以前有地下实验室,后来废弃了。我抓住水管往上爬,手有点抖,但还算稳。
爬到二楼平台,再跳到侧楼屋顶,顺着斜坡滑下去。这里有个通风口,盖子松了。我拆下来,钻了进去。
里面是条窄通道,布满灰尘。我打开手机电筒,贴着墙往前走。声音不大,脚步尽量轻。
下了一段楼梯,听到轻微的电流声。灯光突然亮了,是感应式的。我赶紧关掉手电,贴在墙边。
前面有扇门,写着“设备间”。门没锁,我推了一条缝。
能看到走廊另一头,有个人影走过。
是她。
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提着个金属箱。我屏住呼吸,看着她走向尽头的一扇铁门。那里有个保险柜,她输入密码,打开,把箱子放进去,又关上。
我掏出手机,对着保险柜拍了一张。镜头刚收回来,脚下一块瓷砖松了,发出一声轻响。
我僵住。
外面传来脚步声。
保安来了。
我转身就跑,原路返回太慢,只能找别的出口。旁边有扇门写着“消防通道”,我撞开就往下冲。
到底是一扇铁窗,外面是二楼平台。我爬上窗台,跳了下去。落地时脚一歪,差点摔倒,但没停,继续跑。
手机在我裤兜里滑了一下,我没注意。
翻出围墙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我站在路边喘气,冷风吹得衣服贴在背上。完了,手机丢了,还能定位。
我拔腿就往家跑。
两个多小时后,我到楼下。电梯不敢坐,走楼梯上去。开门进屋,反锁,靠在门上喘了半天。
房间里很安静。
我脱掉外套,发现手掌蹭破了皮。没管,先去书桌抽屉翻出备用手机,连上Wi-Fi。
刚开机,就弹出一条通知:主手机最后一次定位在仁心医院。
我立刻清空所有浏览记录,把写线索的纸条拿出来,点火烧了。
火苗烧到手指才扔进水杯。
我换掉衣服,把脏的塞进包底。然后去厨房烧水,泡面当晚饭。
吃了一半,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回来了。
比我平时回来早了一个多小时。
我拿着叉子坐在餐桌前,假装刚吃完。她走进来,看了我一眼。
“还没睡?”她问。
“刚吃完。”我把碗放进水槽,“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嗯了一声,没多说,进房间换了衣服,出来擦头发。
我站在客厅,假装看电视。其实一直在看她动作。
她擦完头发,去厨房倒水喝。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下。
“你脸色不好。”她说。
“可能吹风了。”我低头,“有点晕。”
她盯着我看几秒,“早点睡吧。”
“好。”
她回房间,关门。
我收拾完厨房,回自己屋,把水果刀塞进床垫下面。然后躺在床上,闭着眼,耳朵听着外面动静。
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煮粥。我起来时,她已经在厨房。
“昨晚睡得怎么样?”她问。
“还行。”我说,“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
她搅着粥,“梦见什么?”
“梦见你带我去医院玩。”我说,“那时候你还上班。”
她勺子顿了一下。
“那是很多年前了。”她说。
我没接话。
吃完饭,她收拾碗筷。我回房间拿书,准备下楼坐会儿。
刚开门,看见她站在玄关,手里拿着我的旧手机。
她抬头看我。
“这个,是你丢的吧?”
我心跳一下。
“在哪捡的?”
“楼下花坛边。”她说,“屏幕摔坏了,但我试了试,还能连家里的Wi-Fi。”
我站着没动。
她走近一步,“你知道吗,有时候手机丢了,别人能用它看到很多东西。”
“比如呢?”我问。
她把手机递过来,“比如定位记录。你昨天晚上去的地方……不太安全。”
我接过手机,低着头。
“我去错了地方。”我说,“迷路了。”
她看着我,嘴角动了一下。
“下次别乱跑。”她说,“有些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我点头。
她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
“对了,”她说,“今晚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要是在家,记得把门窗锁好。”
“知道了。”
她笑了笑,进房间换衣服。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部坏手机。
屏幕裂成蛛网,但还能亮。
我翻到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保险柜的编号。
她既然能连Wi-Fi,就能看到我拍的所有东西。
我不该留这张照片。
我立刻长按删除。
可我知道,已经晚了。
她知道了。
晚上十点多,我正坐在床边发呆,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回来了。
脚步比平时重。
我没出去,听着她进门,放下包,走路声直接朝我房间来。
我猛地坐直。
门把手转动。
我抓起枕头挡在身前。
门开了。
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反着光。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她说,“现在得补救。”
我往后缩,背抵住墙。
“我不想知道。”我说,“我可以忘掉。”
她走进来,关上门。
“太迟了。”她举着注射器靠近,“睡一觉就好。”
我盯着她手里的针。
她伸手抓我胳膊。
我猛地掀开枕头,整个人往床下滚。她扑了个空,撞到床沿。
我翻身爬起,冲向门口。
她一把拽住我脚踝。
我踢她手腕,她没松。
针尖离我小腿越来越近。
我咬牙,用手撑地,把身体往上抬,膝盖狠狠顶她下巴。
她闷哼一声,松了手。
我拉开门就跑,冲进客厅。
她没追出来。
我站在玄关,喘着气,手摸向鞋柜。
钥匙还在。
我打开门,准备往外冲。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
她站在卧室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支针。
针尖向下,滴落一滴透明液体。
3:身世
门开的瞬间我抓起枕头往前一挡,脚已经往后撤。她手里的针离我只有半步远,我没等她再靠近,侧身撞向玄关柜子,金属伞架哐当一声掉下来。我一把抄起来横着扫出去,砸在她手腕上。
注射器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落地。
她闷哼一声,低头去看手。
我没停,扑上去把她按在地上,膝盖压住她小臂,一手扭住她手腕反扣到背后。她挣扎了一下,被我加力压得脸贴地板。
“别动。”我说。
她没说话,肩膀抖了两下,突然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我盯着她后脑勺,发现她头发散开,露出左颈下方一块暗红色痕迹。那形状像一团烧过的火苗,边缘不规则,颜色比皮肤深一圈。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小时候家里有股怪味,我妈让我藏衣柜里别出来。我从缝里看见一个人背对我站着,穿黑衣服,转身时领子滑下去一点,锁骨附近也有这么一块红印。
那天晚上我妈死了。
警察说凶手没找到。
我一直以为自己记错了,毕竟那时候我才五岁。
“你认识我母亲。”我声音有点哑。
她还在笑,头歪过来,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不但认识,我还亲手送她走的。”
我手指收紧,她哼都没哼一声。
“为什么?”
“因为你爸欠我的。”她嘴角抽了抽,“他答应把你的血交给我,结果临阵退缩。那晚我去拿属于我的东西,你妈非要拦着……她不该死的,可她流的血太多了。”
我脑子嗡了一声。
“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普通人?”她冷笑,“你生下来就不是普通孩子。阮家的血能唤醒沉睡的东西,而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纯种。十六年了,我天天看着你长大,看你吃饭、睡觉、上学,就等着这一天。”
我喉咙发紧,“你装成我小姨?”
“我不止是小姨。”她转过头,正对着我,“我是你母亲的亲妹妹,是你真正的亲人。你叫我一声姨,其实该叫我一声妈才对。”
我愣住。
“你说什么?”
“你妈是我姐姐。”她声音低下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比我聪明,比我漂亮,也比我幸运。她嫁进阮家,生下你,而我只能躲在暗处做清理工作。直到她背叛计划,藏起你的出生记录,我才不得不动手。”
我松开一点力道,脑子乱成一片。
“所以那些血衣……仁心医院……都是你干的?”
“标本需要处理,路线要换,监控要避开。”她抬眼,“你翻我衣柜那天,我就知道瞒不住了。但你不该去仁心医院,更不该拍下保险柜。那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我猛地想起昨晚丢的手机。
“你看了我的照片。”
“不止照片。”她咧嘴,“你还写了纸条,藏在书桌第三格下面。‘萧雪=凶手’,‘血衣来源:仁心医院’,‘下周三行动’……写得跟小学生日记一样。”
我咬牙,“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抓我?”
“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她说,“看看你有没有你爸的脑子,有没有你妈的胆子。可惜啊,你太嫩了。今天晚上,本来是我给你打针的好时机,让你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可你偏要逃。”
我盯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没回答,忽然抬腿撞向我膝盖内侧。我重心不稳,往后一仰,她趁机翻身想爬起来。我伸手拽住她睡衣领子,用力一拉,布料撕裂声响起。
她锁骨上的胎记完全露了出来。
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你杀了她。”我嗓子里像卡了沙子,“就在那个雨夜,你站在尸体旁边,衣服上全是血。”
“我不止杀了她。”她喘着气笑,“我还抱着你哄了一个小时,直到你睡着。你那时候还喊我小姨,小手抓着我的袖子。真可爱。”
我胃里一阵翻腾。
“你根本不是人。”
“我是最爱你的人。”她盯着我,“这十六年,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养。你发烧我守通宵,你考试我陪你复习,你妈留给你的那点钱,全花在你补习班上了。你怎么报答我的?偷看我房间,跟踪我上班,闯进废弃医院?你配吗?”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说得对,又不对。
她是凶手,但她也照顾过我。
可那晚的血,我妈倒在地板上的样子,衣柜缝隙透进来的光,还有那块红印——这些事不会骗人。
“你的血很特别。”她慢慢坐起来,我不再压她,“只要一小管,就能让死人醒过来十分钟。这不是神话,是科学。你父亲研究了一辈子,就为了让你活着。而你,居然想逃?”
我往后退了半步。
“那你今晚还要打针?”
“不是打针。”她摇头,“是取血。一次性抽够量,你可能会晕,但不会死。等他们确认活性达标,自然会放你走。”
“他们是谁?”
她刚要开口,整栋楼突然响起了警报。
尖锐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走廊灯变成红色,一闪一闪。
她脸色变了,“糟了,触发封锁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客厅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手里握着枪。他个子很高,脸很瘦,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
他先看了她一眼,“你暴露了。”
然后枪口转向我。
“目标确认,执行清除程序。”
我立刻捡起地上的注射器攥在手里,背靠墙往角落挪。那人一步跨进来,枪始终对准我额头。
“陆沉。”她叫了一声,“这是我家事,不用你插手。”
“没有家事。”男人声音很冷,“只有任务。她已经知道太多,必须处理。”
“她是我外甥女!”
“她是实验体01号。”他往前走,“编号清源,性别女,出生日期十九年前七月七日凌晨三点十七分。母亲阮婉死亡时间同年同月同日四点二十三分。死亡原因为失血过多,凶器为手术刀,行凶者——”
他顿了一下,看向她。
“是你。”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看着他们俩,感觉全身发冷。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
“我们是一个组的。”陆沉说,“她负责后勤与标本运输,我负责数据记录与清除。你父亲是项目负责人,你母亲是助理。后来他们叛逃,我们花了三年才找到全部线索。而你,是唯一幸存的样本。”
我握紧注射器,指节发白。
“我不是样本。”
“你是。”他举起枪,“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是。”
我盯着枪口,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等等。”她突然站起来,“我可以重新控制她,不用杀。”
“你已经失败一次。”陆沉扣住扳机,“这次由我收尾。”
我深吸一口气,把注射器尖端对准自己手臂。
“你开枪试试。”我说,“我现在就扎进去,不管里面是什么,反正都比你们说得清楚。”
两人同时看向我。
枪口微微晃了一下。
4:枪声
我盯着枪口,手指还在发抖,但没松开注射器。
陆沉的枪一直对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萧雪坐在地上,嘴角带着血,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要杀我,”我说,“先说清楚,为什么非杀不可?”
他冷笑一声,“你母亲藏了你的出生记录,毁了第一批样本数据。她不死,计划就无法重启。”
“所以你就让她死?”
“她挡路了。”
我咬牙,“那我小姨呢?真正的萧雪,她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陆沉的眼神变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女人,声音冷了几分:“她不是你小姨。二十年前,实验事故烧毁了原体面部,她整容后顶替了身份,从那天起,她就是新的萧雪。”
我转头看她。
她没否认,反而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十六年?我在等你长大,等你的血能用。你爸研究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你活下来。而你妈……她太蠢,以为能带你逃。”
“那你呢?”我问陆沉,“你又算什么?”
“我是监督者。”他说,“负责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你父亲失败了,你母亲死了,现在轮到你。”
他抬手,准备扣扳机。
我懂了。
身体比脑子快,猛地往旁边扑,顺手抄起墙边的金属杆。那是消防栓旁的支架,平时没人注意。我抓在手里,转身就扫向他手腕。
枪飞了出去。
他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去捞。
我没给他机会,冲上去一脚踢偏他重心,抢在前面捡起枪。冰凉的握把入手,我直接单膝压在他胸口,枪口怼着他下巴。
“别动。”我说。
他盯着我,一点不慌。
我扣了下扳机,没响。保险没开。
低头找开关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撞我下巴。我晃了一下,手一歪,枪被他抓住。我们两个在地板上抢,拳头砸在肋骨上很疼。我干脆举起枪柄,照他太阳穴狠狠砸下去。
他抽搐两下,不动了。
我喘着气爬起来,枪还攥在手里。
回头看向萧雪。她靠墙坐着,脸上全是汗,嘴唇发白。
“密码。”我说。
“什么密码?”
“主控台的。”我把枪指向房间角落的面板,“自毁程序怎么停?”
她不说话。
我走近一步,枪口抵住她额头,“你说不说?”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你跟我年轻时候真像。”
“少废话。”
“密码是七零七三一七。”
我记下数字,转身冲向控制台。屏幕亮着红光,倒计时显示还剩八十四秒。我快速输入密码,系统提示需要双因子验证。
“还要什么?”我回头吼。
“指纹。”她说,“他的右手。”
我看向昏过去的陆沉。
来不及了。
我冲过去掰他手指,按在识别区。滴的一声,屏幕变绿。
“自毁程序已终止。”机械音响起。
我刚松口气,头顶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天花板直接被掀飞,砖块和钢筋四处乱溅。我趴在地上,抬头看见一架黑色直升机悬在窗外,探照灯刺得睁不开眼。一根绳索甩进来,一个穿黑作战服的人滑下,落地很稳。
后面又下来三个,全都戴着战术面罩,动作整齐划一。
领头的那个摘下面罩,是个中年女人,短发利落,眼神像刀。
她看着我,开口:“清儿,该回家了。”
我举枪对准她,“你是谁?”
她没靠近,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牌,举起来。牌子上刻着一团火焰形状的图案,边缘有些磨损。
“归源行动组。”她说,“我们找了你十六年。”
我盯着那块牌子,手指没松。
身后传来动静。
萧雪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满脸是血,死死盯着外面的直升机。
“你们不能带走她!”她嘶喊,“她是我的!我养了她十六年!你们没有资格!”
没人理她。
那女人只看着我,“你母亲留了东西给你,在安全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跟我们走。”
“如果我不走呢?”
“那你就会死。”她说得干脆,“陆沉只是个执行者,上面还有三层指令链。他倒了,下一个会来得更快。”
我看了看昏迷的陆沉,又看向萧雪。
她站在那儿,身子有点晃,眼神却疯了一样。
“清儿……”她低声叫我,“别信他们。他们不会对你好的。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说话。
领队的女人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只有三十秒撤离时间。再不走,第二批人就要到了。”
我握紧枪,慢慢后退半步。
“让我看看你的耳朵。”我说。
她一顿,“什么?”
“左耳后面。”我盯着她,“有没有一道疤?”
她没犹豫,撩起头发。
那里有一道细长的旧伤。
我记起来了。
五岁那年,家里来过一个阿姨,抱过我。她给我糖吃,说以后会接我走。走之前,我扯了她头发,看见她耳朵后面有道疤。
后来我妈死了,那个阿姨再也没出现。
我以为那是梦。
原来不是。
我放下枪,但没交出去。
“我可以走。”我说,“但我得知道一件事。”
“你说。”
“我父亲……他还活着吗?”
她看着我,正要开口——
突然,远处传来爆炸声。
整个楼晃了一下。
“来不及了!”她大喊,“上机!”
绳索开始回收。
我最后看了眼萧雪。
她跪在地上,手伸向我,嘴里念着什么。
我没听清。
转身跑向窗口。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盖过一切。
我抓住绳索,被人拉上去。
机舱门刚关,外面又是一连串火光炸开。几辆越野车冲进小区,车上的人拿着枪往上射。子弹打在机身,发出砰砰的响。
飞行员猛推操纵杆,直升机急速拉升。
我靠在舱壁上,喘着气。
那女人坐到我对面,递来一瓶水。
我没接。
她也不恼,收回去放在旁边。
“你长得像你妈。”她说。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汗,枪还在攥着。
“她是怎么死的?”我问。
“她本可以不死。”女人说,“但她选择了保护你。”
我抬头,“什么意思?”
她刚张嘴——
驾驶座的男人突然回头,“组长!后方锁定信号!”
屏幕上出现一个红点,正在快速接近。
“导弹?”
“不像。”男人盯着雷达,“是飞行器,速度太快,不是常规型号。”
女人脸色变了,“全员戒备!准备规避!”
直升机猛地侧翻。
我撞到舱壁,手里的枪差点脱手。
透过舷窗,我看见夜空中一道黑影高速掠过,带着蓝光,像一颗流星逆着飞。
它直冲我们而来。
女人拔出手枪,对准舱顶应急开关。
“抱头!”她吼。
下一秒,机顶弹开,强风灌入。
我死死抓住座椅。
那道影子擦过机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停在前方五十米处,悬在空中。
我看清了。
那是一个人。
穿着黑色长袍,漂浮在半空,双手垂在身侧。
他转过头。
隔着玻璃,我看到了他的脸。
是陆沉。
5:黎明
直升机剧烈晃动,机舱顶被撞出一个大洞,冷风灌进来。我整个人贴在座椅上,手里的枪差点飞出去。舷窗外那道黑影停在半空,穿着黑袍,脸是陆沉。
我没时间多想,眼前突然一乱。萧雪不知什么时候挣开了束缚,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捏着一支注射器,直冲我扑过来。她动作快得不像个受伤的人。
我往后缩,但安全带卡住了身体。她已经扑到跟前,针头朝下扎来。我抬腿去挡,手臂还是被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地撞了过来。是陆沉。他从破口跳进机舱,直接扑向萧雪。针头扎进了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而把她狠狠撞向舱壁。
萧雪倒在地上,还没爬起,又被他拽住手腕甩开。注射器飞出去,掉进裂缝里消失了。
陆沉单膝跪地,呼吸变得沉重。他一只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按着伤口,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你……”我解开安全带,想过去扶他。
他摆了摆手,头也没抬,“别靠近我。”
机舱外传来爆炸声,机身猛地一斜。我抓住座椅稳住身子。远处又有火光炸开,几辆越野车冲进小区,枪声不断。飞行员大喊:“准备规避!所有人固定位置!”
我没动。眼睛盯着陆沉。
他慢慢抬起头,脸色发白,“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会恨我。”
我没说话。
“你母亲……她不该死。”他声音低下去,“我是实验室的医生,也是她同事。那天晚上我值班,发现数据异常,想去通知她撤离。但我晚了一步。”
风太大,他说一句停一下。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我赶到的时候,门开着,屋里全是血。你躲在衣柜里,脸上沾着灰。我没敢碰你,怕留下痕迹。后来组织下令封口,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喉咙发紧。
“这十六年,我一直在查真相。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找证据的。萧雪的身份有问题,我跟踪她很久,才确认她是替身。”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问。
“说了也没用。你不会信我,组织更不会让我活。”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现在……至少……阻止了她最后一次动手。”
他抬起手,像是想碰我的脸,但中途停住,手指垂了下去。
“你妈……长得真像你。”
话没说完,人向前一倾,倒在地板上。
我蹲下去探他鼻息。没有呼吸了。
外面的直升机开始拉升,机身倾斜角度更大。机组人员冲进来把萧雪拖走,她挣扎着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没人管我。
我坐在陆沉旁边,看着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刚才那一撞很重,他的额头有血,衣服也被刮破了。我伸手进他口袋,摸到一块布片,烧焦了一半,上面还能看清“仁心医院”四个字。
这是我妈留下的血衣碎片。
我把它攥进手心。
机舱渐渐安静下来。后面的骚乱被甩在远处,枪声听不见了。飞行员说我们已经飞出封锁区,正在穿越云层。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先是微弱的一线,接着铺满整个地面。天亮了。
有人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是那个带队的女人。她递给我一件新的作战服,肩章上贴着一张标签,写着“公主”两个字。
“换上吧,到了地方要登记身份。”
我没接。
她也不着急,把衣服放在我脚边,“你知道自己是谁就行。”
我还是没动。
她看了眼陆沉的尸体,轻声说:“他不是坏人,只是选错了路。”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那块布片已经被浸湿,字迹有点模糊。
“我不需要标签。”我说。
她没说话。
我撕下作战服上的“公主”标识,捏成一团。站起身走到舱门边,拉开一条缝隙。气流立刻卷进来,我把纸团扔出去,它在空中翻了几圈,被阳光照着,像一小片灰烬。
“我不是谁的标本。”我说,“也不是谁的继承人。”
她看着我,没拦。
“我是阮清。”
她说:“我知道。”
我没有再说话。坐回原来的位置,靠着舱壁闭上眼。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脸上有点烫。
陆沉的手表还在响,滴滴两声,屏幕亮了一下。时间停在凌晨五点四十七分。
女人起身去了前面,和驾驶员低声交谈。我听见她说:“联系总部,送检体回收。”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抬走陆沉的尸体。经过我身边时,我伸手碰了下他的袖口。那里有一小块污渍,颜色暗红。
应该是血。
我没收回手。
直到他们把他放进袋子拉走。
机舱重新安静下来。我打开随身包,把那块布片放进去,压在最底下。上面盖了一件外套。
远处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高楼林立,街道纵横,早班公交已经开始运行。一辆洒水车正缓缓驶过十字路口,水花溅在路边的树上。
我觉得有点累。
但睡不着。
那个女人又走回来,这次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她递给我,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是我五岁时的登记照,背景是医院走廊。
“你母亲留了东西给你。”她说,“在城南旧址,只有你能打开。”
我接过平板,没看太久。
“我现在不想知道。”我说。
她点头,“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我把平板放在一边。
她也没坚持。
机舱里只剩下仪器的轻微响声。我望着窗外,云层散开,大地露出全貌。仁心医院的方向升起一缕烟,可能是余火未熄。
我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想起萧雪最后伸出来的手。
想起陆沉倒下前的眼神。
阳光越来越强,照得眼睛发酸。
我眨了一下。
下一秒,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整架直升机猛地一震,警报灯瞬间亮起。飞行员大喊:“有东西撞上尾翼!动力下降!准备迫降!”